乱世莽夫 第28章

作者:欧俊呈 标签: 虐恋情深 强取豪夺 近代现代

我挑眉:“你什么意思?”

大哥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总要风流过了,才能知道喜笑悲哀都是假,贪求思慕尽是空,只有血脉相连,才是真。”

转身离开了罗公馆,夜色已经很深了。

黑暗中却有一个仆人鬼鬼祟祟跟了过来:“梁师长……”

我顿下步子看他,他谄笑着躬身跟我打了一个千:“梁师长能借一步说话么?”

我指了指我的汽车,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上车说罢。”

他诚惶诚恐地坐上了汽车:“多谢梁师长……”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用绕弯子了。”

他一愣:“哎……还不是柳小公子的事儿……”

“喔……”

“柳小公子心里非常后悔,想跟您当面道个歉。”

“跟我道歉?”我笑了,“他之前倒是很看不上我啊。”

“哎呀,柳小公子那跟您可是一个珠玉,一个泥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怎么能比?哪里还轮的上他说话?您就是那天上的星星,他也就是天底下一颗小尘土,您动动手指头,他就能灰飞烟灭了。只是您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不跟他一般计较罢了。”说着那仆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啊……是他这么说的?”

“柳小公子如今,心里可是对您敬畏极了,只是嘴上不太会说。”

“行,你去吧,我要是有空,就去看看他。”

“多谢您,您真是海纳百川,大人大量。”

————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月,我的老部下们也都到上海了。我把他们编进了新的队伍,心事总算放下。接下来的时间倒是忙碌,每天不是练兵,就是巡防。

想既然自己在上海常住了,总是住饭店也不太方便,便着人帮我租了一处不错的公馆。

搬出饭店的时候,整理出来好几大箱衣物,都是新来上海以后添置的,搬运工正搬着呢,岳维仁却在我身后出现了。

许久不见,他脸上的胡子都浓密了许多,大着嗓门问道:“哟,梁皓,这是要搬到哪儿去啊?”

我看了他一眼:“岳兄不是早就与我梁某割袍断义了么?”

岳维仁嘿嘿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地拍了一下我肩膀:“怎么,还记恨着我呀?”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是怕岳兄还记恨我啊。”

“现在有时间么?去我屋里吧,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挑眉:“岳兄请。”

在屋里坐了下来,岳维仁搬出他那套茶具,给我有模有样地沏了一道茶,双手给捧着递给我:“请!”

我拿起来抿了一口。

“怎么样。”

我看着他:“苦的。”

岳维仁自己也端起来一杯:“这茶就是这样,入口的时候极苦,可喝到喉咙里,却润出一股甘甜来。有些东西,不能一下子就决断,要过段时间,再看才能看出真面。”

“岳兄,这是在说谁呢?”

岳维仁腆着脸笑了一下,一拍大腿:“我这不是在说我自己嘛。”

“呵呵,今天吹的是什么风?”

岳维仁把茶杯放下来,垂下头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平时呢,也是非黑即白……”

“……”

“我没想到,罗先生虽然做的那样的生意,但心中也是念着国家的。”

“喔?”

“这段时间英美烟草厂的事,我听说,罗先生自掏腰包,花了白白四十多万大洋支持罢工,还专门请了最好的律师,为工人给洋公司讨说法,打官司。因了这件事,他可把英法租界的总督都得罪了,抄了他好几处赌场,但罗先生还是登报说,为了工人利益,哪怕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也是绝不会退让的。”

“我听闻之后,就又去查了他之前的作为,才知道罗先生虽然在那样的行当里,为人却是一片赤诚。”

“前几年清党,他便配合铲除了好几个大共头子,又自己组了一只市民队伍,给赤匪缴了械,才没让上海落在他们手里;就说去年,十九军不是在淞沪这边跟日本人交火了嘛,也是他号召社会各界,捐钱捐物,他自己,就捐了这个数。”

岳维仁伸了伸手指,又叹道:“我一介武人,如今比起他为国做的贡献来,还真有些自惭形遂。”

“啊,原来如此。”我又喝了一口茶:“这茶喝到后面……喉里还真留着些甜味。”

“我现在才知道,这个监察官的职位,也是当初罗先生为我美言的……”

我闻言挑眉笑了。

岳维仁忙摆手:“我可不是因为这个被他收买了啊!是我觉得吧,他明知道我看不惯他,他还推举我,这种高风亮节,在我们军人里面也是少有的。”

“你去过罗公馆了?”

“去过了,上次大会上我坐着后面,没瞧清楚,如今一见,才知道什么事君子风度,谦逊尔雅。”

我伸手拍了拍岳维仁的肩膀:“岳兄,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算是尽释前嫌了。”

第29章

我伸手拍了拍岳维仁的肩膀:“岳兄,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算是尽释前嫌了。”

说罢我站起身来便走,岳维仁跟在我身后送到了门口,却道:“那个……梁皓,我心里还有一事不明……”

我转头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试探似地开口:“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跟罗武……真的是……那个……?”

我挑眉:“不是,你不要乱想。”

岳维仁舒了口气似地咧开了嘴角,脸上的肌肉都松懈下去:“果然……果然谣言不可尽信,当初我就是被人言左右,才对罗先生有了那样大的误解……如今调查拜访之后,才知道真伪善恶。”

“喔?”

“在罗公馆吃饭的时候,席间见罗先生对三位姨太太都十分体贴温和,我当时就想,说不定外面那些跟你什么的传言,也是假的……”

我笑了:“本来就没这回事儿,可惜众口铄金,积损销骨。”

“唉……梁皓,不要打脸嘛!”

————

正在新公馆中布置家俱,大哥便着人给我传信,说之前的事情办妥了,接洽的人是他多年的‘好友’,让我仔细应对。

看着信中确凿的消息我不禁愣了半晌,心下怀着许多雀跃和激动,便搭上停在门口的汽车。

后座的门刚关,车子便启动了,坐在副驾驶的人转头过来,中分黑发下是一张平凡的圆脸,对我笑道:“梁师长,鄙人军事统计局二处陈让,幸会。”

我笑着伸手过去握了握:“陈处长,久仰,我早听闻你们办事雷厉风行,一心为党,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嫌疑犯是三天前逮捕的?”

那个叫陈让的男子面上浮现出憨厚的微笑:“过奖,倒是梁师长微查秋毫之末,能给我们提供这样确凿的情报。”

我叹了口气:“当年在东北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和共党有往,但念大局之重,同抗倭寇,我尚心怀侥幸,望他回头是岸,后来听闻他弃暗投明,成了岳将军副官,心中甚慰,竟不想他身任国军之职,却与人私自联通……”

“梁师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了想:“他每当完公差后,总会去些秘密据点与人会面。当时我便怀疑了……”

陈让点点头:“我们派去跟踪的人,也发现了他的行迹,只是……”

“只是什么?”

陈让淡淡地道:“只是审了这么久,他到现在还没招啊。”

我一愣,面上显出痛切的神色:“本以为他只是有投共之迹象,真没想到……他都已成为顽固分子了……”

说着,汽车开到了郊区一处两幢相连的大厦前停下了,楼前挂着“枫林桥”三字的门牌。

陈让领着我往里面走,外间是办公室,下到地下,水牢,审判厅,刑讯室,一应俱全。

正厅前方高悬青天白日,下书三排黑底白字标语:

“聚全国文武青年之精英;复兴我中华民族之骨气。”

“意志统一、纪律森严、坚强不屈。”

“整肃腐败、唤醒民众、清理内乱,抵抗外侮,复兴中华。”

暗自观察,只见外间黑色的铁栅栏里关得满满都是人。再往里则是刑室,审判堂……其中夹棍,老虎凳,钉上铁,皮鞭,铁丝网,狼牙棒等刑具,黑铁中泛着亮光。

越往深处走,鼻中飘入的血腥味和铁锈味也越渐浓重起来。

在陈让示意下,守卫打开里面一间。

厚重的落锁声在四周刑室隐约透出的呻吟与嚎叫中,显得略微突兀。

陈让笑了笑,退了一步,对我道:“梁师长,请。”

我点点头,抬手整了整军装的立领,一进门,便注意到墙上新沾的血迹。

阴暗的房室里没有一点日光,只有电灯在头顶上照下黑影。

闭上眼睛,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禁勾了嘴角。

那味道,是我熟悉的。

“梁师长?”

我睁眼,对上陈让凝视的目光。

他忙垂下眼掏出钥匙,打开前面第二道黑色铁栅栏,让开身,我跨过门槛走进去。

漆黑的屋中,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青苔边布满白黄的霉点和黑红的血痕。屋中角落缩着一团影,听到门响,似乎动了一下。

我走过去,却见那团影伸出一个头望了过来,黑乎乎的脸上,只剩一对惨白的眼。

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倏地睁大了。

黑影终于聚成一个人形,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

他手脚都带了厚重的镣铐,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还没挺直背脊,便往前方栽了下去。

跌在地上,袒露出血肉模糊的脊背,我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条巨大的蜥蜴一般,一点点摇摆着身子,朝着我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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