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第33章

作者:冉尔 标签: 近代现代

  然而千山一走,他就缩在了沙发里。

  档案室里没有窗户,一排又一排书架隐藏在浓稠的夜色里,他后悔听了封栖松的话,觉得自己该死缠烂打,闭着眼睛也要跟过去。

  可后悔也没用了,白小少爷抱着胳膊,时而觉得门外有黑影晃过,时而觉得书架里藏着双偷偷打量他的眼睛。

  当真是越想越怕,自己吓自己。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啪嗒!”一本书跌落在了地上。

  白鹤眠差点蹦起来,紧接着看见了那本落下的书。

  “一本书而已……”白小少爷走过去,自言自语,“有什么好怕的?”

  可紧接着,他瞪圆了眼睛。

  书封上原本的书名不知被谁用墨抹去,覆盖上了模糊的字迹,白鹤眠眯起眼睛,依稀可以辨出两个字——快走。

  书写之人行事匆匆,字写得仿佛惊飞的鸟,下一秒就要扇着翅膀扑腾到书页外面去。

  白鹤眠无心深究留下这个提示的人是谁,只是心底涌起惊涛骇浪般的危机感。

  封二哥还没回来呢。

  他将书往怀里一塞,撞开档案室的门,咬牙往封栖松离开的方向狂奔。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刹那,第一声巨响自不远处传来,热浪裹挟着硝烟,轰然而至。

  白鹤眠被掀翻在地,好半晌才爬起来。

  他慌了,晕晕乎乎地喊:“封二哥……封栖松!”

  他的声音淹没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

  好端端的警察署,瞬间变成了火海。

  白鹤眠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前跑,边跑边喊封栖松的名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封二哥是否活着,只凭着一口气,硬生生地在废墟中穿行了十来步,继而终于听到了一丝虚弱的回应。

  封栖松隔着一道残破的墙,让他走:“你来这儿做什么?”

  白鹤眠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急得前言不搭后语:“封二哥,出事了……你怎么不出来?你的腿……”

  “鹤眠,”封栖松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我没事,你先出去,这里的爆炸还没有结束。”

  “我不走!”白鹤眠徒劳地敲着墙,“我要跟你一起走!”

  “听话。”封栖松微微提高了嗓音。

  他呜咽了一声:“封二哥,你是不是出不来了?那个督察呢,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腿不好就让他扶你出来啊!”

  和白鹤眠一墙之隔的封栖松无声地苦笑:“好,等会儿我就让他扶着我出来。”继而将目光落在身旁被房梁砸中的督察身上——他后脑勺破了个大洞,死得不能更死了。

  但封栖松不能把白鹤眠留在警察署里。

  他闭上眼睛,听见了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

  谁都可以死,鹤眠不行,他才十九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封栖松舍不得他死。

  曾经,封二爷还有着阴暗的念头,不论生死,都要把白鹤眠与自己绑在一起。

  然而事与愿违,再疯狂的念头,碰到白鹤眠,都砸在“舍不得”上。

  轰鸣还在不停地响起,不知警察署里藏了多少炸药。

  不幸中的万幸,封栖松只被砸中了腿,头脑还算清明,所以尚且能骗住白鹤眠:“你原路返回,去找千山,如果找不到,就自己朝着火小的方向跑。”

  “……跑出去以后不要急着回家,先去医院,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再回去等我。”

  “我或许……或许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封栖松的嗓音干涩了几分,“你不要着急,若是等了很久我都没有回来,可以去我的房间休息。”

  “……对了,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封我写给你的信,你闲着无事时可以看看。”

  白鹤眠趴在墙上把封栖松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说:“好。”可是脚下像是灌了铅,死活没挪步。

  墙后的封栖松本就是强弩之末,没听见白鹤眠离去的脚步声,开始急了:“鹤眠,听话!”

  “好。”白鹤眠顺着墙蹲下来,乖乖地应了。

  “你留下来就是给我添麻烦,你怎么还不走?”

  “好。”他垂下了眼帘,泪水顺着眼角跌落下来。

  “白鹤眠,你……你给我滚!”

  “好,封二哥,你说什么都好。我滚,我这就滚。”白小少爷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问,“但我滚之前要知道,你是不是出不来了?”

  火舌焚尽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墙后瞬间没了声息。

  白鹤眠被烟呛得连声咳嗽,总算听到封栖松叫了他的名字。

  封二爷从未如此狼狈,他拖着血淋淋的腿,试图跟墙后的白鹤眠靠得更近些。

  这回封栖松没再劝他走,而是叹息道:“何苦呢?”

  “……鹤眠,你我没有夫妻之实,我死了,封家的家产必定有你一份,你就算日后不再嫁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白鹤眠揉着眼睛,胆怯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火海,怕得腿肚子打战,嘴里却说:“封二哥,我才不要给你守寡。”

  他听见了封栖松绝望沙哑的笑。

  “鹤眠,走吧。”封栖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守寡?”

  他是个为了爱情不择手段的强盗,抢了弟弟的姻缘,让大哥在九泉之下难安。

  “……我把你抢回来,你一定恨透了我。”封栖松喃喃自语,“别骗我嫁给我是心甘情愿,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你现在就给我滚!”

  “好。”白鹤眠耐心地重复着这个字,像是着了魔。

  他怕死,他怕疼,他知道被火烧死、被烟熏死有多痛苦,可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墙那头的封二哥。

  封二哥好话坏话全说过了,要是还是劝不走他,还会说什么呢?

  白鹤眠竟然莫名地有了一丝期待。

  大概是命不该绝,不远处跌落了一根房梁,不仅把火势压灭了三分,还把他身后的墙砸塌了大半。

  白小少爷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灰头土脸地往断墙后爬:“封二哥……封……咳咳!”

  他喊两声,咳嗽两声,满眼都是散不尽的灰尘。

  “封……啊!”白鹤眠的手腕被人攥住了,“封二哥?”

  “嗯。”封栖松扶着墙,费力地站起身,心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白鹤眠不能死。

  封栖松忍着钻心的疼痛,把白鹤眠拉进怀里,拼了命地思索来时的路线——横死的督察应该没有坏心,带他们进来的路线非常正确。

  当年封顷竹也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炸死的。

  封栖松的太阳穴一顿一顿地疼,嘴里弥漫着血腥味,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逼迫自己冷静,再拉着白鹤眠往烟少的地方跑。

  爆炸远没有结束,封栖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白鹤眠送出警察署。好几次,烧毁的木料从他们头顶跌落,他都及时避过,然而当烟雾逐渐散去,他们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时,一段横梁从天而降。

  封栖松只来得及将白鹤眠推开,自己却被砸中了肩膀。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响。

  他顾不上钻心的疼痛,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将白小少爷再次推远了些。

  也是烟散的缘故,这么一推,封栖松瞧见了白鹤眠熏黑的脸,竟一时忘了置身何处,只想笑。

  白鹤眠何时这般狼狈过?

  跟只花猫似的,脸是黑的,挂在眼角的泪是白的。

  封栖松笑着笑着,又心疼了起来。

  白小少爷哭,是他最不乐意见的。

  白鹤眠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转身,咬牙搬封栖松肩头的横梁。

  他知道哭没有用,所以硬忍着,憋得满面通红,最后还是不能撼动横梁分毫。

  但是白鹤眠并没有放弃,他一边搬,一边嘶吼:“千山,千山!”

  喊得嗓音嘶哑,肝肠寸断,总算是把千山叫来了。

  千山不比他们好到哪去,手里拎着半个残破的水壶,腰间挂了彩,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惨叫着“二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跟白鹤眠一起,将横梁抬了开来。

  “别号丧。”得了救,受伤最严重的封栖松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搭着千山的肩膀,拉着白鹤眠,一边往火场外走,一边嘱咐,“对外封锁我受伤的消息,警察署被炸的事情有蹊跷,我想到了大哥的死……看来陈北斗已经被逼疯了,他根本没想跟我们周旋,他想要我的命。”

  封栖松保持着一线清明,沉着地下命令:“我受伤的消息压三天,三天以后,对外宣布我的死讯……先别问为什么,就这么去做!”

第36章 腰好

  说完这一句话,封二爷终于没了力气,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上受的伤开始秋后算账,接二连三地折磨起敏感的神经。

  封二爷顾着白鹤眠的情绪,没敢晕厥,哪知他们前脚刚踏出火海,后脚警察署就在惊天的爆炸声中,彻彻底底地成了焦土。

  “好险。”千山心有余悸地回头,“若是再迟一分钟……”

  “封二哥!”打断他的是白鹤眠撕心裂肺的尖叫。

  千山被白小少爷吓得差点再次跪在地上。

  原是白鹤眠终于看清了封栖松腿上的血污,彻底崩溃了。

  “小少爷哎,您先别急。”千山扶着封栖松上了车,趁着夜色,风驰电掣地往华山医院开。

  白鹤眠哪里能不着急?

  他搂着封二哥的脖子,歪在后座上哼哼。

  “你混蛋……”白鹤眠磕磕巴巴地骂着,“你骗我说没事,还要我滚……”

  封栖松疼晕过去,又被白小少爷嚎醒,靠着椅背,头疼欲裂地替他擦眼角悬着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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