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 第7章

作者:公子欢喜 标签: 男男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第三次下凡,刚好是雨天。

敖锦几乎对他绝望:“他只是凡间的一个小道士!你若是因他像希夷,就干脆毁了那张脸!”

敖钦看着泼天漫地的雨满脸兴致盎然:“你觉得我只是因他那张脸?”眼角处的余光毫不掩饰轻鄙。

小道士却不在。风吹起了纱衣的下摆雨水打湿了宽大的袖口,风雨里,路上行人寥寥店铺前门可罗雀。只有卖货郎还在不远处叫卖,他一个人打伞站在房檐下,十足像个傻子。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回宫时,在长阶上同一个绑着双髻的小道童擦肩而过。敖钦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不由驻足多望了两眼。再拾阶而上,望见敖锦正从里头追出来,手里捧一卷深褐色的竹简。敖锦看见他,也停下了步伐:“这是希夷差人送来的,道德经,说是近日读起又有所获,顿感奥妙无穷,想你东山神君天生聪慧,必然也能有相同体悟。”

他越说越小声,瞧见敖钦手中湿淋淋的伞与肩头的水迹,再看看山下的天色,摇着头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哪有人下雨天出门问卦的?那道士过得再窘迫也得找个躲雨的地方避一避,窄窄的房檐能遮得住什么?”仿佛兄弟二人中,他才是那原本该老练持重的兄长。

敖钦头也不回向前走,猛地一个旋身夺过他手中的书简掷在地上,竹片落在石板上“哗哗”响做一片,仿佛听了一天的雨声。

神宫中祥云瑞彩万年不变的晴好,山脚下的雨却下过一夜又一夜。因为说不出口的理由,他不愿派人去天宫问,日日下山到半山腰的小石亭里站一会儿,脚下雾气腾腾,茫茫如沧海,人间的雨水打在石栏上,溅上他日益阴沉的脸。

敖锦已经放弃,无谓地任由他的脾气一日怪过一日:“你就闹吧,被希夷听了去,受数落的也是你。”

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敖钦挥一挥衣袖,青瓷的花瓶擦着他那张娇如好女的脸飞过,“砰——”一声炸碎在身后。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足三天,于他,仿佛三年,真真体味何为欲罢不能。他们说,凡间有一种极艳丽的花,结出的果却极丑陋,采下制成膏状,取一些混着烟叶一同放进烟筒里,香气可令人上瘾,至死不能自拔。对他而言,小道士便是这么一种毒。

山下云雨方收他亟不可待要离宫,敖锦站在他背后道:“或许人家早就走了,惹不起你,他还躲不起?”

若非急着下山,他早死在自己的方天画戟之下。

小道士却没有走,甚至仍把卦摊摆在原地。许是因为敖钦上回离开时的话语,他见敖钦走来,眉目间镇定不见一丝颤动:“公子又来问卦?”

敖钦觉得,他的口气有几分像敖锦。俯身仔细观察他的眼,墨黑的颜色,澄净不见半点波动。敖钦缓缓道:“他们说,你长得像极我的仇家。”

小道士眨眼,晶亮的眸子直直过来:“无量天尊,贫道真是天大的罪过。”

不理会他口中的嘲讽,敖钦双手撑住桌面,往前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彼此撞上:“依我看,却不像。”口气妖异得近乎蛊惑。满意地看到他挺身向后闪避的动作,敖钦顿时觉得,连日阴云笼罩的心头倏然放出几许晴光。

“原来这才是贫道的罪过。” 小道士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克制着羞愤反唇相讥,鼓起腮帮的样子比前两次的颓唐更耐看。

敖钦低声笑,手掌按住他单薄的肩膀:“前些天大雨,不知道长可曾被淋到?”

“谢施主挂念。”他僵硬地答。

有趣的道士,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实则一张脸满满写着警惕,浑身上下绷紧仿佛一张被拉满的弓。

“我可在这儿站了一天。”

他登时诧异,警惕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张开嘴,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敖钦细细欣赏,掌心趁机贴上他微微发烫的脸颊:“我等了你三天。”低沉的嗓音带着“沙沙”的磁性,蛊惑的意味能浓,像无形无色的烟雾般包裹起无措的道士,引诱着他慢慢踏进陷阱。

他震动,墨瞳里升起迷惘,脸颊烧得更烫:“你想做什么?”

“问卦。”

“问什么?”

“你的名字。”你不是垂头丧气的希夷,不是令人欲罢不能的希夷,你不是希夷。所以想要知道,你是谁?“小道士,告诉我。”

“我?”他彻底陷进了茫然里。呐呐自问,水色的唇透着淡淡的粉,致命堪比世间任何一种剧毒。

“嗯?”再靠近一些,自唇间呼出的气息灼热得几乎要刺痛彼此。

再无力承受,小道士开口,满眼满眼都是迷惑:“无涯,贫道……道号无涯。”

吾生也有涯而学也无涯。真贴合他的个性。

“无涯。”敖钦唤他,蛊惑的声线像是要一直传进他心底。

他睁大眼,咬紧嘴唇再也不肯应声。小小的卦桌不知何时被挪到一边,彼此间再无隔阂。敖钦步步进逼,他节节后退,直至抵上墙根,再无路可退。

“道长可知,河畔垂柳共有几叶?”敖钦低笑一声忽然后撤,腰背挺直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哎?”

便是这一瞬间的惊愕,小道士不由自主抬头,他迅速折腰,轻如鸿毛的吻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眉心。

街边人流如梭,这一吻快得居然不曾令路人起疑。

“小道士,我记住你了。”附到他耳边轻声细语,温柔底下潜藏无数险恶。

近在咫尺的身体随之猛然一颤。

彼时真是太胡闹太荒唐,大笑而去时,又怎会想到,今后的悲欢离合竟皆由此而来。

第五章 上

“我总觉得……公子将我当做了什么人……”木讷的道者其实不愚笨,某日用饭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提起。

敖钦震动,一勺热汤泼出碗外,烫到了碗下的指:“怎么会?道长你想多了。”

他夸张地笑,烛火飘摇,衬得眸光闪烁。道者端坐另一头,神情始终认真:“或是……公子曾见过贫道?”

“不曾。”

“那为什么……”

他不及问完,敖钦突兀地打断:“你便是你,众生万象,于我,你即是唯一。”正是他亲口说过的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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