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林老板啊,最近在哪发财?”
越世俗的人越喜欢标榜自己清高,真正像叶宁这种锦绣堆里养成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却很喜欢模仿市井语气,大概觉得这些话新奇好玩,事实上只会让他显得像个活宝。
“有事说事,别耍宝。”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刚起,过了半晌,才气若游丝地告诉我:“林睢,我快饿死了……”
“叫外卖。”
“难吃。”
“找你姘头去。”
“他去香港开会了。”
“跟你妈去哭一哭,让她把家里厨子给你送过来。”
“别啊,老头子还生我气哪,说不定会在厨子手上下毒,药死我。”他在那边装哭:“再说了,厨子哪有你方便啊……”
“滚你大爷。”
我把电话挂了,不到三秒,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我认识他,本来是找人画一副壁画,结果找到这活宝,他那时候刚出来接话,小少爷一个,没有价格观念,要价高到了天上,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奇葩,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画,就去他家看了看。
他画得确实好,叶家的小少爷,师从国家级大师,三岁就开始摸画笔,国外留学回来,一路顺风顺水,这些年陆陆续续在拿奖,成一代大家只是时间问题。这世上就有这种人,一路easy模式的人生,唯一的挫折就是出柜后跟家里闹翻了,出来把自己上学时候的画卖了,买了栋房子住着,嫌外卖难吃,请个厨子也掐不准他作息,不能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所以常常嚷着饿,半夜三点鬼鬼祟祟地去街上找东西吃。
我房间这副覆盖了整面墙的画就是他画的,当时他赖在我家,天天除了画就是吃,还消极怠工,想多住几天,我没给他机会,饭钱抵工资,画完了就把他赶回去了。
当时他这么大一幅画只是四环内一小套房的价格,现在已经涨到天上去了。估计等他把自己饿死了之后还得涨。这样算算,我应该不管他,毕竟手上还收着他几幅画。
再接起来,那边已经气若游丝了。
“快来救我,真快饿死了。”他开始装可怜。
我皱起眉头。
“你还住老地方?”
“是的,”他早有预谋:“锅碗瓢盆都有,安安上次还带回来很多松露,我都没动……”
“滚蛋,松露我不会做。”我打开冰箱拿出粥来热:“我半个小时之后过去。”
“好。”他语气雀跃。
“想吃什么?”
“菌子火锅,酿豆腐,响油鳝丝,上次吃的那道酸菜鱼,羊肉……”
“现在这个点买不到好羊肉了。”
“没事,我让我家里厨子送过来。”
我真想掐死他。
“去你家厨房看看,我上次腌的酸菜还在不在。一个棕色的坛子……”
“不用看了,”他骄傲地告诉我:“早被我吃光了。鱼冻我第二天就泡饭吃了,鸭腿我也吃了。”
“酸黄瓜你也吃了?”
“吃了,夹面包吃的。”
“叶宁先生,请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您不吃的吗?”
“瞧您这话说的,那坛子不是还在嘛?”
-
叶宁家附近没有菜市场,我赶到三源里买了一堆菜再开车去了他家,他住得比我好,复式楼,一个人住两层,顶楼还可以上去,他常常坐在楼边摆个画架画落日,他喜欢植物,二楼露台上种了一堆花,我曾经被他骗来他家“户外烧烤”,最后当然是我烤,他吃,而且吃得还飞快,他这体质要是当猪估计早被杀了,因为光会吃不长肉。
几个月没见,他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长了点,套了件白衬衫,下摆上洒了几点鹅黄的颜料,黑色裤子,趿着拖鞋,长得好看的人当乞丐都好看,所以他有恃无恐,打扮得跟乞丐没区别。
叶宁的长相很能骗人,一副聪明相,比女人好看,眉眼秀丽修长,眼尾带着红,精致的鼻子,唇是漂亮的M型,带唇珠,浅红色,适合当浪荡少爷,可惜早早地被人收服了,还是被压的那个。
他开门看见我,露出一脸委屈来:“你怎么这么久才到,饿死我了。”
二十三岁的人了,连撒娇都撒得浑然天成,可想而知他这辈子过得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吃东西了没?”
“没。”他亦步亦趋跟在我后面,生怕我跑了。
“我也没吃,做个鳝丝面,先吃了再做饭。”
时间不够,面是现买的手工面,鳝肉也都处理好了,我起锅热油,下鳝丝,炒糖,用的是本帮菜里响油鳝丝的做法,高汤也是买的,我刚学做菜时总以为是自己熬的高汤不够好,以为花了十几个小时熬出来的东西就得不同凡响。后来才知道高汤其实就是一个鲜字,还鲜不过现在的味精鸡精,除了叶宁这种皇帝舌头,一般人压根尝不出来区别,我学了扣三丝之后就做了三次,只有叶宁叫过好。其余人大概都觉得“淡出个鸟来”。
面出锅的时间,我顺手烫了两把油麦菜,免得我们两个食肉动物死于缺少维生素。
叶宁家就客厅干净点,我去他画室看过,水流平的地面上一层厚厚颜料,跟抽象画似的,我这种外行都知道很多颜料是有毒的,他姘头夏淮安是S城一大BOSS,要是被他毒死在这里,股市都要动荡起来。
做完面,叶宁拖了两个蒲团来,我们坐在核桃木的茶几边,垫着他画废的宣纸吃面。
“你说说,要是你当初少吃两口,留一点酱菜,现在就面吃该多好?”我忍不住问他。
他一阵尴尬,装作没听见。
“别说了,吃面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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