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第84章

作者:谦少 标签: 娱乐圈 情有独钟 强强 近代现代

像我这种谁也不信的人,就千万不能病,难受还是小事,关键是没安全感,烧得快晕了,还睡不安稳,总感觉会出事,常常晕着晕着惊醒过来,找手机,问现在几点了,每次纪容辅都守在旁边耐心安抚我。

简柯是认真要降服我,我醒过来时看过一次手机,有他的短信,大意是要我自己好好权衡,如果我连放下跟尹奚的恩怨都做不到,说明我的梦想在我心中分量太轻。

我随手就删了。

这世上就有这种玩弄规则的天才,好好的平等合作不玩,他先给你立下规矩,你不给他跪下来,就说明你对自己的梦想不负责。真是有意思。

可惜我正病着,没办法再教他这些做人的道理了。

病起来意志力薄弱,我老梦见我小时候的事,每次在梦里都被打回原形,完全忘记自己已经长大了,梦见自己在小学里和人打架,梦见自己一个人去上海参加比赛……心境全是那时候的,压根不记得还有个纪容辅,有次还梦见我姥姥,在梦里忘记她已经死了,醒来特别可怜。

那是我生病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睡醒时是深夜,大概是感冒病毒摧毁我防御,或者纪容辅俯身过来摸我额头的样子太好看,我竟然和他聊起天来。

我跟他说起我的童年,说我小时候有多顽皮,我告诉他我姥姥会炸很好吃的茨菇片,说她装钱用的小布包,和她小时候很担心我下河洗澡,沿着田埂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我说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在她身边呆到长大,但是她老得那么快,我阿姨带走我的前一夜,她一夜没睡,替我做好了冬天的棉衣。我说纪容辅,我是不是很冷血,她对我那么好,但是我走的时候却还在生她的气,我以为她不想要我了,所以一直到坐上火车,看着站台上的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还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那就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我说纪容辅,我是这样冷漠又自私的人,你这么喜欢我,以后一定会吃亏,所以大家趁早一拍两散,省去多少烂俗故事。

然而纪容辅听到这话,却仍然低头替我拌着粥。

他说:“生病的人呢,我是不跟你计较的。如果我以后再从你嘴里听到‘一拍两散’这四个字,我保证你在床上躺的时间比这次还要长。”

也许是被纪容辅那句话吓出一身冷汗的缘故,第二天我稍微好了点,也不再卖惨了,开始作威作福耍起赖来。

其实是纪容辅的错,这家伙一看就没伺候过病人,手法拙劣得很,每次把我叫起来,喂饭兼喂药,我本来就没胃口,他这么一来,弄得我饭也不想吃了,干脆装死。

纪容辅拿我没办法,问我想吃什么,我一定要吃荠菜馄饨。

荠菜是真正的时令野菜,春天一到,满地都是,看着吃不完,其实晚一天就老了,我小时候老跟我姥姥去挖荠菜,摘马兰头,枸杞芽,豌豆尖,蕨菜嫩笋,我小时候性格就挺古怪,有点自闭,挖野菜一挖一下午,埋着头一句话不说,几座山都快被我挖秃了。

我姥姥能做很好的荠菜馄饨,荠菜是很能吃油的,所以很香,得拌上剁碎的瘦肉,带一点肥肉的那种,不能太多,放一点盐和香油,不能盖过荠菜的清香,馄饨皮要擀越薄越好,最好薄得像纸,煮熟了,像云一样飘在清汤里,汤得是清鸡汤,撇了油,放了海米虾头提鲜,清得能看见碗底的青花寿字。

徐姨做了各色小粥,做了鸡蛋羹,辛苦连夜熬大骨做了汤面,但是我只想吃一份荠菜馄饨而已。

但我也就嚷嚷而已,我知道外面冰天雪地,哪儿也找不到荠菜,但是病得这么惨,不作一作好像也挺对不住自己的。

第二天早上我饿醒了,想吃徐姨的菜泥粥,结果一碗荠菜馄饨端了上来,皮太薄太多,像炫技,汤也鲜过头,不够家常,配辣油,不是我印象中的吃法,但是咬下去饱满的肉馅,确实是荠菜香没错。纪容辅站在旁边笑得温柔,我皱着眉头点评:“还行吧,过得去。”

我乖乖吃完一整份荠菜馄饨,因为最近不用录音,放了辣油,一口鲜汤喝下去,整个人醍醐灌顶,耳目清明。

我从那天开始好起来,病完一整周,感冒好了个大概,只是还隐隐地有点咳,徐姨一直给我炖川贝雪梨,炖各种滋阴养肺的汤,现在厨房我都不想去了,空气都是甜的。

我开始赖在二楼,纪容辅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装好一个标准的琴房,正中间一架斯坦威的钢琴,纯黑色,其实我钢琴弹得很烂,不过我学乐器快,只要学会手法,没事就可以弹一弹,我算是后天训练出的绝对音感,也可能是先天的,分不太清,毕竟十八九岁才开始系统学声乐,以前全然没概念,也可能是叶霄那一年地狱训练的成果。

钢琴弹起来挺爽,练起来烦,还有小提琴也是一样,我只会二胡,不会小提琴,纪容辅这琴房不是给我装的,挺好,我已经盘算着等病好了把我的乐器全搬过来,估计会吓纪容辅一跳。

我病好了一点纪容辅就开始忙起来了,他这段时间忙着监督我吃药,积压下来的事应该挺多,外面开始下大雪,周瑾杨玥常常深夜过来送文件,或者跟纪容辅一起回来,把门廊上踩的全是雪脚印,周瑾跟我是点头之交,杨玥熟一点,所以我常常拿川贝雪梨招待她,骗她帮我喝徐姨给我熬的枇杷膏。

纪容辅是那种不会把问题带回家的人,这点很好,我有次撞见他跟周瑾两人在门廊吸烟,不知道在说什么,说完了进门,脱了大衣,喝了咖啡,又是眼中带笑的样子。除了上次跑去找元睿,我没再见过他阴沉起来是什么样子,其实他身上有种特别清朗的贵气,黑化起来应该有种特别的美感。

况且纪容辅这人自制力惊人,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所以偶尔的隐忍才特别好看,我知道我这次生病吓到了他,短时间内不会动我,所以常常在他面前作死,光着身子抱把吉他坐在床上弹,其实我也就这段时间能玩一玩了,每次他抿着唇看着我,深琥珀色眼睛里神色深沉,我就知道他要秋后算账了。

快过元旦了,冷得不行,我整天躲在家里,毛衣都没穿过,真是一身轻松,X联盟要给SV台的跨年晚会让道,把简柯借过去,所以停录两周,其实我要真忍辱负重进了尹奚的公司,简柯就得从SV台出来,虽然节目一样可以做,但是SV台估计会觉得晴天霹雳,所以这样想想,SV台真该好好谢谢我。

我真是想不到接下来该做什么,以前年轻气盛,以为有好作品就有了一切,后来慢慢知道,这圈子里每一部“突然爆红”的作品,背后都有着专业的团队和优秀的推手。我写过一首《狂》,是首好歌,也自己花钱进录音室录了出来,现在还有很多乐队跑场时拼命嚎着副歌的高音,也被人在选秀节目上唱过,然而歌不红人也不红,差不多唱完这首歌我身上的狂劲就差不多了。后来我不再留着歌,好歌都送出去了,陈景叶蓁都唱过我不少歌,再加一个林小白,这三个人唱得还行,不会毁。倪菁的音乐品味其实有点过气了,一个证明就是她自己的新专辑都不行了,但是和陈景每次晚会合唱陈景的歌都红得铺天盖地,因为毕竟嗓子在那里。

继续做幕后也挺好,不用想事,写一首卖一首,扔出去就不用管了,也不纠结。

但我大概病坏了脑袋,半个月一点灵感没有,连一小段旋律也没有,完全一片空白。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好在很快有人来转移我注意力,元旦前一周,纪容泽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过去吃饭。

当时正是中午,纪容辅在上班,徐姨炖了羊肉汤,我正考虑要不要顺手用牛肉末豆瓣酱煎个豆腐,手机响了起来。

“有人从日本给我带了蜜瓜,要来吃中饭吗?”

我真是对纪容泽的时令观叹为观止。

“上次天气还挺暖和的,你不吃蜜瓜吃河豚,现在正好是河豚汤泡饭的季节,你又开始吃夏天的蜜瓜。真是骨骼清奇。”

“没办法,”纪容泽也在那边轻声笑:“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这人心眼真是比针还小,我一句失言,他整整记了快半年。

“我这边也要吃饭了。等晚上我跟纪容辅一起过去吧。”

“容辅最近在忙SE的并购案,没时间吃晚饭。”

“SE是什么?”我好奇。

“国外一个汽车公司,容辅把几个品牌的生产线一起买下来了。”纪容泽点到即止:“和牛寿喜锅也没时间吃吗?”

我忍不住开始吞口水。

“寿喜锅有什么好,又不能喝汤,”我十分嘴硬:“何况我前两天刚吃过鳗鱼饭,暂时对日料没兴趣。”

“巧了,这边的师傅是早乙女哲哉的徒弟,也会做星鳗天妇罗,还有松茸。”纪容泽向来知道怎么引诱我。

“你别骗我,这个季节哪有好松茸?”

“是吗?”纪容泽笑起来:“你以为你吃的荠菜馄饨哪里来的?”

我彻底投降,换衣服准备出门,出门前还特地盛了一碗羊肉汤,装成吃过了的样子,免得徐姨受到打击。谁知道外面飘着雪,大衣完全不行,我干脆换了羽绒服。其实我还挺烦纪容泽这个人的,他跟纪容辅不同,他总有点拿我当小孩或者当弱智的倾向,反正把我看作一个跟他旗鼓相当的成年人,当初纪容辅那儿的一堆衣服我就看出来了。

不过有吃的还是要去的。

第46章 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