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这是头一回,他有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
他在开车回来的路上,已经决定不再过多插手,毕竟谢栗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如果谢栗不能自己开口向沈之川言明难处,他也不能代替谢栗做决定。
但等他躺在床上,又觉得这个决定很不妥。
如果谢栗可以自己开口讲,他早就会讲了。
如果他做不到自己开口,谈恪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想,他就是在旁观这个孩子被精神虐待。
他喜欢谢栗笑起来的样子,眼睛乌亮,生机勃勃。他希望谢栗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谈恪彻底睡不着了。
他掏出手机给方显打电话。
方显正在赛车场,周围全是引擎轰鸣的声音:“干嘛呀,你电话一进来我差点挂错挡。不是,你怎么还没睡,这都几点了?”
谈恪被那边的噪音轰得头疼,揉揉太阳穴:“你找个安静地方,我有事问你。”
方显还以为是他新定的对冲策略出了什么问题,赶紧下车:“出什么事了?”
谈恪语气凝重:“Carson 当年的紧张性失语是怎么治的?花了多长时间?”
方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他顿一顿,立刻回过味来:“我靠,你还真的跟那个小男生有情况啊。”
谈恪没否认。
方显嘿嘿一笑:“行,铁树开花。”
谈恪语气不好:“你笑完了就赶紧说。”
方显正经起来:“我感觉他其实没有 Carson 那么严重,Carson 那会是已经完全拒绝交流了。那个小男生应该只是有人在他太紧张了,或者是我的身份让他很紧张,比如他怕在陌生人面前丢人,之类的。”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方显喂了两声,回应他的是“嘟嘟”的忙音。
谈恪他又把谈忻从睡梦里拽起来:“如果给患者制造一种以为周围没有人的错觉,会不会有帮助?”
谈忻迷迷糊糊举着电话:“谁?什么?哦你说下午你问的那个啊。应该有吧,如果他在没人的地方能说,那就是能吧。哥你疯了吗,这都几点了明天再说行不行啊。”
谈忻挂了电话。
谈恪又拨通了肖助理的电话。
肖助理也非常不满,但他对自己的优厚年薪保持了基本的尊重:“老板您有什么事吗?”
谈恪说:“你帮我查一下上次带我们去天文观测站的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你负责和兰大联系的,应该能查到吧。”
肖秘书忍着困意:“能。”
谈恪的语气很霸道总裁:“行,半个小时以后给我。”
谈恪有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谢栗在私人环境里就可以放松地发言的话 --
不就是一个活动吗?还有给赞助不要的吗?
他来做赞助商,他来搞场地。
如果到时候谢栗还是紧张到不能发言,那直接叫人去把场地的电闸一拉。
不就是钱吗?
这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能叫问题吗?
作者有要说: 肖助理: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老板都是大傻X。
第16章 奥尔特星云 八
谈恪听见他自己的心脏在黑暗中搏动的声音。
一种陌生的激情,无关收益与风险,无关他个人的得与失,只是单纯的因为要去这样做,就令他倍感快乐的激情,在他的胸膛里无声息地沸腾着。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下床开灯,走进盥洗室,拧开冷水搓了把脸。
他通过啼笑皆非的方式认识谢栗;
他甚至不知道谢栗的手机号;
他听见那天谢栗澄清自己的年龄,他比谢栗年长十岁。
谢栗完全不同于谈恪以往交往过的对象,看起来稚嫩单纯,像一朵还没有完全打开的花苞。
谈恪想,他应该怎么定义这种感情?
他盯着镜子里那个杀伐果决的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被 Kiplinger 杂志称作“秃鹫”。杂志曾评价他 --“一只总能找到最新鲜的肉的秃鹫 。如果被他盯上,恭喜你,你是一包好垃圾。”
手机在室内响了。
谈恪的思绪被打断,走回卧室,接起电话。
是方显打来的。
方显开门见山:“来交换情报,我知道你的小男生要参加什么活动。”
他的声音很急,周围也很安静。
谈恪想了想:“除了沈之川和 Carson 的事情,我接受任何报价。”
“Sheet*,” 方显有点生气,“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
谈恪不明白方显消停了几天,为什么又打起沈之川的主意:“是不会怎么样。但鉴于你和 Carson,Carson 和沈之川的复杂关系,我不认为你搅进这摊浑水里,对你们三个来说是一件好事。”
“你等一会。” 方显突然丢下手机走开。
谈恪隐约听见电话那一头,有人在低声说话。
过了好一会,方显才回来:“对我们三个会有什么影响,这不应该由你来决定。而且从我的角度看,他和 Carson 既然已经分手那么多年,难道还要他为 Carson 终身守节吗?”
方显语气尖酸,一反平日里好脾气。
谈恪没说话。
方显看穿谈恪的心思:“你觉得我和沈之川不合适,对吧。”
他的声音很恼怒:“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沈之川他三十了,不是三岁,不需要他前男友的师弟来干涉他选择伴侣。”
“抱歉。” 谈恪低低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会非常排斥。你们都应该有更合适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更合适这个说法。”方显斩钉截铁,“只有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
谈恪让步:“找个时间我告诉你。你先说谢栗的事。谢栗要参加什么活动?”
“就是厚学奖学金的评选。我上次看到了他的…”
方显举着电话,无意间一回头,原本躺在他家沙发上闭眼休息的沈之川,正看着他。
方显心里突地一跳。
他匆忙挂了电话,走到沙发边蹲下去:“你好点了吗?”
沈之川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安静得仿佛一只漂亮玩偶。
方显想到自己刚才和谈恪的对话,不知被沈之川听到了多少,忽然心虚起来。
他站起来:“我去给你倒点水。”
转身的瞬间,他听见沈之川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和 Carson Cox 是什么关系?”
方显不敢回头,慌乱地往厨房走。
沈之川晚上有应酬。
做一个大学老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人情社会里。
项目组的同事,系里院里的领导,省部教育厅、基金委,都需要通过应酬来打交道,推销自己。
否则差不多同样的项目,人家凭什么把钱给暗物质研究,不给恒星演化呢?
今天是外省学校来交流学习,散会后免不了又是一顿觥筹交错。
沈之川年轻又长得漂亮扎眼,自然成为众人敬酒的对象。
一轮一轮喝过去,散席的时候沈之川尚还好,能勉强给自己打个车。等下了车,先扶着小区门口的垃圾箱吐了一通,然后四肢就瘫软了。
中间有一段记忆是模糊的。
他醒过来,就听见有人说 Carson 的名字。
沈之川仰面躺在沙发上,盯着陌生的电视墙,心想 Carson 最厌恶应酬,幸好分手了,他不会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沈之川不讨厌应酬,也不讨厌聚会。他喜欢热闹的场面。
普林斯顿有中国同学会,老乡见老乡,先浮一大白。
沈之川很喜欢和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同胞聚在一起。大家用操着乡音的普通话骂骂傻叉无良的老板,吐槽一天到晚叽里咕噜听不懂讲啥的印度同事,商量独立日的假期上哪去集体烧烤。
但 Carson 不喜欢,认为沈之川在浪费生命。每次沈之川带着聚会过后的火锅味回家时,Carson 的脸色都很难看。
后来沈之川找借口偷偷去,结果让 Carson 撞上了一回。
一群中国人围坐在中餐店大厅里专门吃火锅的大桌子前,Carson 就站在中餐店的门口,脸色阴沉。
沈之川慌慌张张地起身追上去,拦在 Carson 的车前。
他心里异常委屈,哽咽着朝 Carson 大喊,他只是想要生活里有一点娱乐和放松,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Carson 坐在车里,平静地问沈之川,他对自己的爱人有更高的期许,有什么错吗。
沈之川现在忽然有些想不起来最后是怎么和好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再也没去过同乡会了。同乡会的人也不再来找他。
方显终于端着杯子从厨房回来:“先喝点水吧。”
沈之川吃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那杯水。
方显在厨房里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和快速的风险评估,最后决定走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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