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亡沙漏
白叶却在看到教堂顶端飞翔的白鸽时,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又极度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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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啦!”
教堂侧门,一个小姑娘二话不说对在此迎候的接待管家动手,被皇家侍卫拎了起来。一开始她亦是二话不说对皇家侍卫动手,后来又似乎非常诧异自己打不过对方,故而撒起娇来。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哦。”管家推了推细边框眼镜。“拉桑卓选帝侯的婚礼,来的都是帝都的头面人物,连皇室家族也都亲临,当然必须有请帖才可以进入,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什么请帖?!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小白!”
管家捻着细长的八字胡尖儿,正想呵斥她,却见亲贵驾临,赶忙恭顺地弯腰九十度接过请帖:“侯爵夫人请里边走。”
皮皮虾气得七窍生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你知道小白么?他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今天也在里面!我必须见到他!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对他说!”
管家瞥她一眼,看她风尘仆仆衣衫褴褛,说话又咋咋呼呼,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只是她既然提到三皇子的未婚妻……那也倒的确是个突然冒头的平民子弟,是会结交这种下等人的角色。管家不由得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皮皮虾见状,凑到他耳边神秘道:“跟上次的刺杀有关的!必须一刻不能停地奏报陛下!”
两个月前,她父亲接到神秘主顾的吩咐,将路西法从阿兹尔星战争学院运到帝都,谋划刺杀结果事败,那位主顾就想杀人灭口,却被她爸爸猜出了身份。爸爸告诉她谋逆之人是“玫瑰公爵”以后,就被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她却因为怀揣天机不断遭到追杀。她情知只要她不落到玫瑰公爵手里,那些人就会忌惮她出卖秘密,不敢拿爸爸怎么样,但是她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所以她甩脱追兵以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与白叶接触。
但是她没想到,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奸人阻隔,而是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作为平民,还是黑户,她哪有什么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呢。这种时候皮皮虾就对白叶的婚姻极其不满了。
好不容易逮到白叶连同整个皇室家族出了皇宫,却混不进他们参加典礼的教堂,门口这管家还要扯皮,皮皮虾急都急死了。
“你去禀报一声,也没有什么坏处吧?!万一我说得是真的,你还是大功一桩呢大叔!”
管家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终于应允下来,放下手边的工作,在热闹的花园小径中穿梭着,寻到了手握表单、忙得不可开交的清瘦男子。他长着一张酷似拉桑卓选帝侯的脸,却比今日的新郎柔媚得多,略带病容的脸上是极度冰寒的表情,似乎无人可以融化。
“约夏大人,门外来了位小姑娘,说是三皇子未婚妻的朋友,有要事相报,与……与上次阅兵典礼上的刺杀事件有关。”
约夏停笔,抬头。
“是么?”他问。
管家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不自禁颤抖了一下,弯腰:“是的。”
头顶传来毫不留情的处置:“傻丫头编出来的话都信。今天是少爷大婚,没有请帖一律不能放入,把那个姑娘轰出去。”
“是!”
“等等。”约夏叫住了两股战战的管家,“轰出去以后,派两个人跟着她。婚礼完成之前,都不准她踏入一步。”
☆、第90章
皮皮虾被推到街道上的时候,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倒霉的时刻。她从小到大还没被那么欺负过:说真话没人理,打又打不过,简直闹心死了。正当她跌倒在地,有贵客自她眼前经过,那管家又笑脸相迎,客人挥了挥手,透过宽松的袖口,皮皮虾发现他手腕上有发光的符文。
她诶了一声,仄歪了头,想去看清楚那是什么符文,但是那人进门了。
皮皮虾不禁觉得奇怪。看那人也不像是魔导师的样子,怎么会佩戴符文呢。
“你还蹲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管家驱赶道。
皮皮虾站起来,阴着脸踢了下台阶泄愤,结果伤到了自己的脚,凄惨得一瘸一拐走开。等她一隐进墙角,就探出脑袋,盯着教堂门口。她发觉后来的客人里,大部分人都佩戴了符文,只有一小些身上空空。更有甚者,她听到了客人与管家的对话,似乎这符文是伴随着请柬一起送出去的,管家也不明白此中奥秘,只让客人佩戴为妙。
皮皮虾觉得此中有怪,可又没有白叶的头脑去分析前因后果,只好作罢。而且从她出门开始,就有两个不怀好意的人跟着她。她转身穿行在由鹅卵石铺就的狭窄道路中,试图甩掉身后那两人,却发现他们似乎不仅仅是打算驱逐她,还有迎上来胁迫她的意思,看来她又在这座充满历史感的小城中惹上麻烦了。
待她围着教堂绕行半个小时以后,她发现自己暂时安全了。她躲到了二楼茶馆的顶层,俯视着底下两个晕头转向的男人,而教堂的钟也在此时敲响。
白鸽在钟声中扑簌簌飞上蓝天,在钟楼上头盘旋。
“可是……那红光是哪里来的?”皮皮虾看着教堂庭院里透出的诡异光芒,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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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叶身处红光中,手持香槟,因眼前的场景失去了任何反应的力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新娘尖叫着抛下花束、看着新郎跪倒的时候吧——管风琴演奏的婚礼进行曲变了调,唱诗班的美好童声变成了地狱哀嚎,他发现身边的大多数人开始扶着太阳穴哭喊。他们身上的华服破碎,皮肤融化,大块大块的血肉在白烟中脱落。
皇帝站在他不远处,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在半分钟之内就撑开了军装变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可怕生物。正在死去的人们受到了惊吓,开始跳过木质座椅往外奔逃,他们大多在争抢中摔倒,然后化为一滩血水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而皇帝比他们坚持得更久一点。看得出来他的奇怪外形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他和皇后起先打算拯救他们的孩子,后来却发现他们无法挽回太子与二皇子像其他人一样死去。然后皇帝开始注意到婚礼现场的四个角落站着四个魔导师,正是他们应该对此时发生的惨案负责。皇帝以惊人的速度突进到东北角的那人身边,杀掉了他,然后又是西北角、西南角的两个,但是他最后还是倒下了,他光亮发涩、如同昆虫一般坚硬的外壳也在强大的魔法力量下破裂,流出绿色的汁水来。皇后只来得及痛叫一声“龙隐”,就投身于打翻冲上来追捕他的人这一反应中。他变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但他击败了所有试图杀死他的人,最后他朝他在会场上唯一的亲人伸出手,却触碰到了他迷惘的眼光。
米诺·潘德拉贡朝白叶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眼泪从他脸上滚落。
“为什么你站着?”他说。
白叶蓦然发现,这个教堂里,现在已经没有站着的朋友了。
与潘德拉贡家族亲好的人此刻都化为了血水,活下来的人只有他和皇后。皇后是ai,不是真正的人类,那么他呢?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有他前些日子忍痛印刻在身上的魔抗符文。他抬头扫过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他们都是些不被宫廷重用的庸碌贵族,反而在这场浩劫中幸存。而他们的手腕上,也有魔抗符文在闪闪发光。
“砰——”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皇后已经夺路而去。
白叶不知道他后来怎样,只知道他没来得及为家人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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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公爵望着窗外的钟楼。钟楼敲响,鸽子振翅。
长长的游廊中,脚步声从远至近:“你杀了潘德拉贡全家!”
“是的。”他修长而洁白的手指轻点窗沿,转过头来,“我为拉桑卓选帝侯的婚礼拟定了一份名单。在名单之内的人,他们会在婚礼请帖中收到一串月桂手串。拉栖代梦人结婚时候会把这个戴在手上驱邪,这是他们的传统,而月桂手串上配有魔抗符文的挂坠。名单之外的人没有手串,也没有抵抗魔法的能力。他们就会死在婚礼上——那个魔法叫做末日审判,会无差别地杀死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生物。”
银发军官头一次表露出顺从之外的其他表情,公爵却不甚在意。他重又望向窗外:“多么强大的魔法啊,我没有眼看它随着我的魔法力一同消失,是正确的决定。”
“你曾经掌握过末日审判?”
“对。还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公爵勾起眼角,“也是我,把魔法符文储存在了路西法的硬盘里。所以我才嘱咐关野让白叶去取符文。对他来说,这会非常容易……”
最后几个字轻如呓语,被重新响起的钟声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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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重又响起,教堂内的鲜血被洗刷,尸块被拖走,染血的白色玫瑰被刚刚采摘的同伴所替代,片刻前还有如人间地狱的室内又被一寸一寸装点成礼堂的模样。有人出现在门口,幸存的宾客发现他自阴影中走来,是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他们曾与这个人打过交道,但是这个人留下的印象一直非常浅淡。如今他带着十二万分的黑暗出现在红毯尽头,一步一步走向精神呆滞的新娘。
“欢迎大家前来参加我与索菲亚的婚礼。”那个冷淡瘦削的年轻人穿着礼服说道。
人们认出他是拉桑卓选帝侯的管家,也是传言中他的情人。
新娘满地寻找着新郎却一无所获,开始尖叫,“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你做了什么——”一掌朝他掴去。
他一把接住那女人的手,用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说道:“拉桑卓选帝侯死了。我是他的弟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房间里还有我的血统证明。我是唯一拥有继承权的人了,你说,我是谁呢?”
“你杀了他!你还杀了皇帝!”
“索菲亚!闭嘴。”她的父亲站了出来。
他与身旁的程安对视了一眼:“你今天来,的确是为了嫁给约夏·拉桑卓。”
约夏牵起了呆滞的新娘的手:“来吧,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你从云桓那里得到的,我一样可以给你;他不能给你的,你也还是得不到。我与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勾起唇角。
人群中的白叶眼看着约夏踏着尸山血海朝主教大人走去。
除了他,没有人觉得身在婚礼中。
这个场景以及之前那场死亡,像是慢动作一样在白叶面前回放,配着单调重复的婚礼进行曲伴奏。白叶以为他身处噩梦之中,但是无论多少次眨眼,倒下的人都不再睁眼。
让他回过神来的人是图拉真从背后攀上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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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真把白叶拉扯到教堂偏门,白叶像是在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经历了什么,“我不会和你走的!”
“难道你要留在这里等死么!”图拉真眼看有宪兵注意到了他俩,按住白叶的肩膀就吻了下去。
“你做什么!”白叶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救你的命!”图拉真手忙脚乱地把他塞进飞行器副驾驶位,腾空就走。
“你还没看出来么,这是个陷阱,有人早有准备将潘德拉贡家族一网打尽,他们还成功了!”图拉真不安地坐在控制台前,一向镇定的神情也有些慌乱,连操纵星舰的手指都在发抖,“我倒还在想随婚礼请帖寄来的月桂手环很有传统气息,没想到是魔抗符文……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现在怎么办?”白叶把手指插入头发中,“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我和他爸爸、妈妈、哥哥们一起出来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回去!我怎么对龙昀说!我要怎么跟他说!”
“皇后离开了会场,他还活着应该不至于……”话音未落,成千上万架星舰从城市中隐秘的停机坪升空,在他们头顶投下可怕的阴影,朝着皇宫合围而去。
图拉真怒极反笑,“真是有备而来啊约夏……不,还不止,约夏虽然被传是上一代拉桑卓选帝侯的私生子,但是根基太浅,设不下这么大的局,也没有这样的野心。他背后应该还有别人。”
“关野。”白叶突然说。
图拉真若有所思:“这么一说,的确,他是皇家魔导师,皇室全体因为魔法侵袭而死,他应该有问题吧。我看教堂施法之人是早有准备,若关野事先排查,必然会有所察觉……说起来,好像当初就是他告诉我要去释放路西法。”
白叶猛地转头望着他。
图拉真苦笑:“我也是最近才朦朦胧胧有些印象。”
☆、第91章
白叶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情凄恻。
图拉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总之,就是关野背后的人联合约夏·拉桑卓想要谋权篡位的事吧。说起来,这才是我们拉栖代梦人习以为常的政治斗争,皇帝陛下的存在让我们都忘记了本该存在的危险。现在大厦已倾,日后的局势恐怕会更加险恶。”图拉真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不是前往皇宫的好时机,在尘埃落定以前我们都不能站队。”
“谁跟你是我们!”白叶突然大吼,“龙昀还被关在地下室里!我怎么可能不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白叶动用心智魔法摄住图拉真的眼睛,“听我的命令,开启隐身模式潜入皇宫。”
图拉真的眼神瞬间涣散,失去了反驳的意愿,乖乖地把手放回到操纵杆上:“一切听凭号令。”
“外面都乱套了你还在这里睡觉,果然是废物一个。”程旭插着裤袋,在龙昀面前蹲下,“诶呀诶呀,真可怜呐。不过念在你出生在废物家庭也情有可原。”
靠坐在墙边的龙昀睁开一只眼睛:“谁给你的胆量来我面前唧唧歪歪,没被杀够么,你这条母狗?”
程旭听闻这个称呼,就一脚踢向铁栏杆:“你他妈说什么?!”
龙昀冷哼一声,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但是心底里却有了一丝不祥的疑虑。程旭在他面前素来听话,为了讨取他的欢心,时刻伪装得滴水不漏。在他印象里,程旭从未对他说过半句重话。啊……难道是梦里那小小的虐待就让他打消了对自己的肖想?可是,除了爱情这一点,身份地位的差距也横在两人面前,区区将军之子怎么敢对贵为皇子的自己语出不屑?
所以,程旭为何如此反常?
“我说,你这条母狗。”龙昀平静地重复着,脸上挂着恶劣的微笑,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不放过程旭身上任何一点反应。如果把他激怒的话,这个家伙就会把他反常的理由无所保留地说出来吧。
果不其然,程旭怒不可遏地拿枪轰开了门锁,冲进牢房里一脚飞踢,朝龙昀的脸上踹去。龙昀淡然地接下他的脚踝,反手将他拧倒在地:“看到主人摇尾乞怜就可以了,以为撒疯很可爱么?”
程旭失态地从地面上撑起身,似乎刚才的一击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你从来就不会……好好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