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野深深
祁念一个人面对着篮球场坐在树荫下的石板凳上,还是有几块斑驳的光斑照映在他的衣服、皮肤上,并时快时慢地流动。浸在阴影里的祁念被那几团极为炽亮的光斑晕出的光晕衬托着,孤零零的一个人看起来忧郁又清丽。
不过才短短一周而已,那双漂亮的眼珠子终于染上了点烟火气息。大多时候里面没有太多喜怒哀乐,可至少能有色彩被没有分别地投射在在他的眼里,产生一些细微的反应,和无形之中的变化。
徐砾刚一下课只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跑了,祁念也没管。
关于徐砾,祁念确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模棱两可。
顾飒明要他离徐砾远一点,祁念真正想说的是,除了顾飒明,他离谁都很远。而且,他知道顾飒明这种高傲惯了的人,一定不知道,要靠近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对祁念来说,也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他小时候想靠近的爸爸妈妈,还是曾经的哥哥,现在的“敌人”。
只凭恨意支撑着,实在吃力。
第二十三章
祁念看着篮球场,顾飒明的短袖被卷上去了半截,露出更为明显流畅又匀称的手臂肌理,脸侧和颈脖间挂着的汗随着他运球时地一跑一跃而挥洒,隔得多远荷尔蒙的气息都扑面而来。
球在顾飒明手里,他正被好几个人围追堵截着,那些人咬得很死,最后顾飒明干脆站在三分线外停下,他像是无奈地笑了笑,踮起脚后跟,将球举过头顶,轻轻松松往上一跳将球投了出去。
只发生在一瞬间,随着篮球“哐”的一声直直进篮,周围响起热烈的尖叫:“哇噢——”
“牛逼!”施泽非常高调地喊了一声。
作为理1的主力队员,顾飒明自然是万众瞩目的,在祁念眼里,顾飒明一整个人都被阳光笼罩着,连头发丝上都被镀上一层金黄,熠熠发光。
接着场上暂时歇了场。顾飒明走到围墙边靠着,捻着自己的校服一下一下扇着风,旁边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脸上带着一点矜持和害羞,立马把水递了上来。
顾飒明接过了水,边拧盖子边对那个女生说了什么,惹得人更娇羞起来。
紧接着又有一堆女生凑上来,貌似有人讲了个笑话,一群人开始前俯后仰地笑起来,就着冰凉舒爽的矿泉水肆意挥洒着大把精力。
祁念看不真切,他不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感觉,还是有,而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强光照旧熏得他的眼睛有些晕。
这时,突然有人颇为用力地拍了一下祁念的背。
祁念反射性一动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那人便飞快坐在了他的旁边,二郎腿一翘,把脸凑到了他的眼前——是上节课间把徐砾叫出去的黄毛。
黄毛促狭着眼睛,轻佻又猖狂地打量着他,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背。
祁念心里没底,隐约感觉到不适,被触碰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也泛起鸡皮疙瘩。他不自主地去瞟顾飒明,却被黄毛倾过来的身体挡住。
“你们俩是谁让谁爽呢?徐砾平常倒是假清高,这会儿才跟你认识一个星期就搞上了?”
祁念耳边被喷上热气,却让他止不住打了个恶寒的激灵,空荡荡的胃里反上一阵恶心,他强装镇定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别给老子装傻!”黄毛声音猛然拔高,突如其来地暴喝把祁念吓得一抖。
“徐砾以前主动搭理过谁?除了我没有人敢靠近他,可他连对我也没个好脸色,那凭什么是你!”下一秒他又露出猥琐的笑容,低声道,“说说,是你干他还是他干你?这么瘦不拉几的能爽吗?”
祁念在艳阳高照的大热天里,苍白的脸上冒出冷汗,但他除了眉头越蹙越深,扣着灰色石板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绷出锐利的骨关节,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祁念登时起身想躲开他。
黄毛见他想跑,立马一个迈步把人的双臂桎梏住,整个人笼罩着他:“不知道?那我今天又让你知道知道——”黄毛从鼻腔发出一声闷笑。
祁念的力量微弱得只能任人宰割,他挣不开对方的手,便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祁念看见远处班上的人都在看向这边。
没有人会来帮他。
他也从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过。就像班里的同学都讨厌他,而这些愚蠢的人,连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讨厌的人就是能考出满分都做不到。
但不包括顾飒明。祁念已经对不准焦的眼睛发自本能地望出去,望向那个无论在哪都生出一种“鹤立鸡群”感觉的人,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对他疏远又冷漠的人。
顾飒明,你看看我。
你会来帮我的,对吗?
祁念呼之欲出的求救被他压在喉咙边缘,被他痛苦地咽回了心里。
祁念不敢喊出口,不想让露骨的事实再次宣告着他的可怜可笑,他还有一点自己都快忘了有的尊严。
他也喊不出口,除了他,还有谁会想到朝自己的“敌人”呼救?还有谁像他一样不幸,只有一个“敌人”能让他寄予些许虚幻的希望。
“没有人会来帮你的,省省力气。”黄毛为了以防万一捂住了他的嘴巴,肮脏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把他藏在靠近教学楼墙体的一侧,“跟徐砾沾边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祁念已经浑身脱力,被黄毛强行攥着往篮球场的另一边走去,脚几乎都要离开地面。
两人从远处看去没有一点一方是被胁迫的影子,倒显得像是亲密无间一般。
第二十四章
“12班的黄毛诶,难怪他跟徐砾走得近,不会也……”
“那还用想?天,咱们班也太惨了吧。”
“你们班新转来的?”理2也有人忍不住找人问道。
“不过祁念成绩那么好……”游浩站在一边没什么气势地小声说。
他平常就偷偷瞧见何佳彦跟祁念偶尔会说说话,虽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看起来祁念也并没有那么坏的样子。
施泽揶揄道:“徐砾不也比你成绩好?人家怎么着?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何况他俩看着都挺阴森森的。”有人插话。
“行了行了,继续打球,打球!”
施泽抢过顾飒明手里的矿泉水瓶:“走吧。”
顾飒明恍惚了一下,他的手被扯得因惯性往下一坠,下一刻王青崧就将球朝他一扔,传了过来。顾飒明把飞来的球接在手里,站在原地没动。
祁念刚刚几次看过来的样子,虽然隔得太远,只能确定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了这边,但顾飒明无端地觉得祁念是在看他。
祁念只有对他讲话时会在冷淡里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戾气,而祁念那种执着的眼神,也只对他才有。
——可接着祁念就跟着黄毛走了。
顾飒明是有怒气的。他之前以为的那个不愿出门的孤僻弟弟,不仅不是他以为的不愿意出门,来了学校后看起来好像沉默寡言,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却不走寻常路的先是和徐砾打得火热,这会儿直接跟黄毛勾肩搭背地混在一起。
他这个弟弟似乎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不谙世事。
不过就拿球站着的这半晌,顾飒明也说不清那股逐渐压过势头的心浮气躁从何而来。黄毛的那声大喝,以及祁念几次望过来的模样,都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顾飒明,传球啊!”
旁边的人也开始架起气势,激动地喊起来。
顾飒明终于挪动脚步了。他拿着球走向施泽,在所有人的不解中把球塞在他手上,低声说:“你们先打,我去上个厕所。”
施泽“啊”了一声,瞧见他的眼色,云里雾里应道:“……噢!”
顾飒明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出篮球场,经过教学楼的厕所,绕了个圈,往篮球场后面走去。
云城市一中的篮球场后是与多媒体综合楼围出的一片小树林和一个打理得很粗糙的花园。因为地处偏僻,综合楼一楼的教室是拿来当备用教室的,常年无人上课。
顾飒明起先步伐较快,走了不出十米远又慢下来,他心里犹豫着打起了退堂鼓——祁念能有什么事呢?
黄毛虽然在学校里“臭名远扬”,但终究只是成绩差,不务正业,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和徐砾的传闻也是真真假假,不然怎么叫传闻。
祁念才来班上一个多星期,整天几乎就不下座位,根本没机会得罪到谁。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当顾飒明站在台阶上望过空荡荡的树林,而长得茂密杂乱的迎春花枝条挡住了后面的花园时,顾飒明朝后退的脚步顿住。
——万一呢?
徐砾早翻墙出去了,有什么事需要黄毛来单独找祁念?他们根本还没单独见过面。
顾飒明板着脸,烦闷地叹了口气,凭潜意识里的忧虑跑了过去。
还没绕完整个花园,他就知道这里面不止是没有他想要找的人,而是根本不可能会有人。
火辣辣的太阳在此时变得尤其招人厌,不讲情面地把顾飒明整个人灼烧炙烤得焦躁又难受。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发间顺着脸颊、下颌流入校服衣领内,后背也再次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可这时他根本无暇给自己降温,顾飒明还是看完了花园里的最后一个角落,哪怕一路没停顿,他头脑里常年占据绝对上风的理智不甘寂寞地出声了。
祁念跟徐砾关系亲近,自然能跟黄毛认识,他跟着走了并不是什么稀奇得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别找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顾飒明眼前偏偏浮现起早上徐砾把手放在祁念脸上那一幕,又平静不下了。
也许是亲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顾飒明越找越没谱,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有的没的,这次不信也信了。
顾飒明站在岔路口,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也不再顾忌其他地喊了一声:“祁念?”
回应他的,只有一墙之隔的篮球场上传来的鼓劲加油声,有规律的运球声,躯体相搏的碰撞和脚步声。将空旷无人的四周衬得更加静谧。
顾飒明揩去额角就要流进眼里的汗水,往另一边的空教室走去。
在推开最后一间教室“嘎吱嘎吱”的前门后,毫无例外,里面空无一人。顾飒明抿紧了嘴角,气喘吁吁地就那么站在原地,他的手还握在门把上,对十分猖獗地飞扬在眼前的灰尘视而不见。
他想着,等会如果让他好好找到了祁念,真的可以按施泽说的那样,把他狠狠揍一顿清醒的。或者再也不要闲出毛病地管他这个倒霉弟弟了,以后上学该骑车骑车,该打球打球。
但人还没找到。
顾飒明咬牙切齿地关上门,下了楼梯。在打算离开之前,他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开了被灌木丛遮住了一大半,最不起眼的那间体育用品杂物间的门。
“祁念?”喊出口的那一瞬,他就已经确定了地上的那个人是谁。
祁念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手折在脑袋边,另一只手露出稍长短袖外的半截胳膊,苍白的半边侧脸冲着墙,眼睛半睁着。
顾飒明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冷清易碎的玻璃娃娃像是被人摔碎了,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气。只剩他一个人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充斥在这间狭小、充满霉气和灰气的屋子里。
开门之前的所有想法都被抛之脑后,顾飒明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放轻了声音:“祁念。”
他探出的手停在半空,生怕真的把祁念碰坏了一般,因为停得太久,以至于都有些不稳。
顾飒明的指尖终于碰到他身上的棉质衣料,刚想再近一步叫他起来,祁念的身体因为他的触碰开始瑟瑟发抖。祁念将脸转过去,后颈被暴露出来,他正面朝下埋进胳膊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抽泣声,被外头断断续续的蝉鸣声掩盖过去。
顾飒明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移开了手,开口时的语气像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子:“祁念,是我,跟我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祁念白色的校服后背上有着几条交错的脏棱印,手肘边沾满了沙粒和灰尘,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对顾飒明,哪怕在黄毛离开的前一刻他还抱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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