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城夜
照片里是一个类似村庄的地方，村口悬吊着一只巨大的恶魔头颅，尖角獠牙，脑门上顶着一簇灰色的毛发。
底下站在一个假人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破布的玩偶娃娃，小女孩嘴角边挂着诡异的微笑。好像每一个进入村庄的人都会变成恶魔的饲料。
这里是“恶魔村落”主题区里的一个游乐项目。按照温煦宜的话，“这鬼屋有点东西，希望嘉宾们的胆子都大一点。”
顾怀于是发消息给齐卓程：【里面确实有点瘆人，你要是害怕，我跟温煦宜打个招呼，这个园区你别去了。】
齐卓程看着消息愣了下，慢慢的，露出笑容。
顾怀果然还记得，齐卓程小时候就不喜欢这种阴暗诡异的鬼屋。
有一次，燕市在举办一个夏季嘉年华活动，外公就带着顾怀和齐卓程去逛了一圈。
齐卓程第一次去嘉年华，兴奋的每一个项目都想玩，可是他人小，很多设施都有身高限制。
齐卓程蔫不拉几坐在路边：“为什么我都不可以玩。”
“等卓儿长大点，就能玩了。”顾怀把自己套圈套来的一只特大号毛绒熊送给他，玩具的高度比齐卓程的身高还要高。
顾怀看到他抱也抱不住的样子，笑着说：“这样看，卓儿更像玩具。“
齐卓程抱紧大熊，一点都没有气势的瞪了他一眼。
顾怀：“哈哈哈！”
顾怀一手抱着玩偶，一手牵着齐卓程，两人在嘉年华里转悠。
齐卓程眼尖，看到一个大棚外面，有跟他差不多高的小孩子在排队，抓着顾怀的手就往那头冲：“哥哥，这个，这个我可以玩！”
“恐怖屋？”
顾怀对鬼屋有些兴奋，不过他考虑到齐卓程还小，蹲在齐卓程面前，“卓儿，里面很吓人的，你确定想要进去吗？”
“嗯，要去。”齐卓程用力点了下头。
“那等会儿可不能哭着鼻子出来。”
顾怀把毛绒大熊交给外公，一只手牵住齐卓程。
齐卓程忽然两只手都抓着顾怀的手，壮着胆子说：“哥哥会保护我的吧。”
结果，齐卓程一进去之后，就被里面恐怖的氛围，逼真的鬼怪吓到了。一路上，都趴在顾怀的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
顾怀只好带他先出来，至于鬼屋有什么，他也没能在意到了。
出来后，齐卓程仍是赖在顾怀的身上，好像他一松手，一离开顾怀，就会重新回到那个阴森的鬼屋里面。
齐卓程抽泣说：“我不要再玩这个了……呜呜……”
……
没想这么多年，顾怀依旧记得齐卓程怕鬼屋这种地方。
齐卓程吃完饭，给顾怀打电话，刚接通，顾怀就是一顿抱怨。
“温煦宜那个中二狂魔！追着人家恶魔跑！妈的，把好好的恐怖氛围都搅合了，太无趣了！下次不带他玩了。”
顾怀数落一通温煦宜，接着换了个柔声的口吻，“我跟他提过了，到时候分园区，不安排你进这个了。”
齐卓程心头暖暖的：“我不害怕鬼屋了。”
“嗯？”
“真的。”齐卓程笑言，“我来接你，跟你再玩一次。我保证，肯定不像温导那样破坏气氛。”
“也好，把我的药带上，今天出来没带，鬼知道这里居然有这种地方，有些兴奋过头了。”顾怀念叨说，“对了，你顺便去我房间拿一件大衣，衣橱里最右边的那件。郊区太冷。”
“好。”
齐卓程在药柜里找到药瓶，之后来到主卧室。
主卧室的陈设和客卧差不多，不过那张床大了一圈，睡两个人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
南面是一扇飘窗，窗台上搁着一本《伍迪艾伦的电影全解》。
齐卓程拿起来翻了几页，和以前顾怀给他的剧本备注一样，书页的空白处写着不少的读书笔记。
齐卓程想起自己有一次问顾怀。
“哥哥，你就不怕被别人超过吗？”
“我巴不得呢。”顾怀不以为然的说，“全金影帝这种头衔，顶着很累的。万一哪部片子扑街了，不知道多少键盘侠等着喷我。”
这人其实也就是嘴上说得轻松，对于电影造诣的追究，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对每一个人物，每一部片子，都拼尽全力去演绎出这个角色灵魂。
齐卓程翻着书，自言自语：“你这么厉害，我要怎么追。”
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六斗橱的柜子上摆一瓶水生植物，张开了几片叶子。边上是一个秋红色的相框，不过相框里面没有照片，是一枚枯黄了的枫叶。
叶边有一些泛黄，叶面上的经络显得更为清晰。
齐卓程拿过相架，心头倏然一震。
这一枚枫叶……
是他小时候那次秋游回来，送给顾怀的。
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以为顾怀也早该把这片无足轻重的叶子丢掉了。
然而顾怀竟然拿去做成了标本，摆着自己的房间里，成了他卧室仅有的一件摆设。
午后的阳光，实在是过分的刺眼，刺到齐卓程两只眼睛都发涨了。
——
斯堪奇纳主题公园里。
东尚制作团队的一行人围坐一个花园亭中，七嘴八舌的讨论项目的拍摄内容。
温煦宜刚刚四十出头的，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恨宅”的气息，说到激动的时候，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和他的名字“温啊，煦啊，宜啊”这几种柔性的字眼丝毫不沾边。
“这次分三组拍摄，一共六位嘉宾，两两一组。每一组跨两个园区，最后在‘末世降临’汇合，共同拍摄‘明日童话’这一辑。”温煦宜面露欣喜，“‘恶魔村落’这条线，记得一定要问过嘉宾，胆小的别放进去，吓出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温煦宜站头问向顾怀：“顾爷，刚刚我们去抓恶魔的时候，你怎么没跟上，迷路了吗？”
顾怀朝他招招手，示意温煦宜把剧本给他。温煦宜不明所以，把手里的剧本交过去。顾怀一拿到剧本，毫不留情的卷成桶状，冲温煦宜的脑袋上砸了两下。
“你那叫抓恶魔吗！你那叫破坏道具！好端端的鬼屋，被你整得跟菜市场一样，气氛一塌糊涂。走场走了吗？机位看了吗？打光效果测试了吗？抓抓抓，就见到你盯着人家女恶魔抓。”
“哈哈哈哈！”
“对对 ，温导刚才就看上了那个女恶魔的演员。”
“顾爷敲打得好，温导这是见色起意了！哈哈哈。”
“温导单身久了，连看恶魔都是眉清目秀的。”
“哈哈哈哈哈！真实。”
团队成员跟着起哄，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温煦宜赶紧反思自己的错误：“是是是，是我的错。等会儿我们再去一遍，这遍一定认真走，不追女恶魔。”
他一说完，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
顾怀其实也巴望着再玩一圈，刚才被温煦宜破坏了，他还没尽心呢。
然而陈言偷偷的跟顾怀道：“顾爷，等会儿，我就不去了吧。怪吓人的。”
陈言胆小，刚才走的一趟，一只犄角恶魔突然把他从队伍里拉到了一间小房间，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其实这个是游戏里的随机彩蛋，密室里有一组密码，只要解开后，可以提前得到恶魔的馈赠，离开村落。
在“被吓死”和“逃生”之间，陈言不出意外，选择了前者。
“嗯，你在外面缓缓，小胖脸上都是汗。”顾怀认真指出。
陈言：“那顾爷你一个人行不行？你胆子大，可是心脏能不能受得住……”
这时，不远处一辆园区电瓶车开过来。
车还没停稳，齐卓程就从车上跳下，朝温煦宜打了个招呼：“温导，各位好。顾先生让我来提前适应下场地。”
温煦宜打量了他一下，笑嘻嘻的靠近，一脸“我懂的”意思：“刚刚顾爷跟我关照了，正式拍的时候，不给你选这个园区。嘿嘿。”
“哈哈哈，没关系，我都可以的。”
摄制组的人休整的差不多，温煦宜便指挥众人重新进一次恶魔村落。
齐卓程把带来的大衣给顾怀穿上，顾怀的脸上冻得有点发白：“药带了么？”
顾怀不害怕鬼屋，从进入恶魔村后，里面猎奇，阴森的环境，很是对他的胃口。
不过他的心脏亦是会被激烈的情绪影响到，在里面待久了，他就察觉到心脏隐隐的不适。胸腔内不规律的心跳，有如这些恶魔头上的尖角，一下一下，戳在他的心口上。
顾怀就着水吃了药，略显遗憾的说：“还是小时候好，不会有这种担忧。”
入口一共有四座，根据园区的设计，只有一个入口能最后走出来，其他人都会在过程中变成“饲料”。
刚才一趟，因为要选这个主题园区的主景，所有人都走了同一个入口。
这一次，温煦宜提议说：“每个入口都分别走一走，大家主要留意一下有没有可以摆大灯，和机位的地方，还有需要有体现这个园区特点的地方，多拍两张照。”
顾怀选了一个看上去相对较安静的入口，一眼望过去，只有几间林中的小木屋，没有人影，更没有恶魔的影子。
团队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也选了这里。加上齐卓程，这个入口一共四个人。
齐卓程扫了圈周围：“越安静的地方，应该会可怕。真的要选这条路吗？”
顾怀：“可怕才有意思。主要是能避开温煦宜，呵呵。”
其他两个人工作人员和顾怀打了个招呼，也先一步进园区了，他们还需要按照温煦宜的要求进去拍照。
恶魔村落的最深处是一座巨大的深井，此时井口处渐渐冒起黑色的烟雾。园区里响起惊悚的背景音。
“你其实不用自己来的吧，交给温导团队不行吗？”
齐卓程瞧着顾怀，虽然吃了药，但药力还没那么快起效，脸色仍有些瘆人。
“如果我只是嘉宾，我肯定就不来了。但这件事是上面交代给东尚的，不能出半点纰漏，里面具体什么样子，我得亲自去看一看，毕竟我是东尚的半个老板。”
顾怀看了他一眼，憧憬的说，“另外，好多年没玩过鬼屋了，尤其还是和你。”
“哥哥……”齐卓程忽然握住顾怀的手。
顾怀反手抓住他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说你不害怕了，到时可不许哭着出来。”
齐卓程朗声笑道：“好！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