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风动
董朔夜:“一块手工染色的布料,我看燕阿姨平常喜欢穿手工裁的、风格稍微传统一点的衣服,送她原布料应该会喜欢。”
夏燃又想了想:“茶的话,燕紫阿姨具体喜欢喝哪一种我们也不清楚,她喜欢喝的肯定也不缺,送新的恐怕未必合她的意,我还是为伯母挑一套茶具吧。”
他看了看搜索出来的店铺信息:“星城内有一家瓷器拍卖行,有些散件不定期对外直售的,可以过去看看。”
*
凌晨五点,林水程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两只猫一只睡床头,一只睡床尾,首长睡得好好的,“傅落银”却因为他睡觉的动静惊醒了,从瓦楞纸窝里立了起来,黑暗中一双猫目闪烁着微光。
这只小灰猫的眼睛是黄绿色的,更偏黄色,没有首长瞪人时那种绿幽幽的感觉,它的眼睛像一对小灯,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和守护感,它只是略带好奇地端详着他。
他最近作息完全混乱,主要原因依然是他每况愈下的睡眠情况,最开始只是多梦,难入睡,容易惊醒,后边是越来越沉浸梦的内容中。以前他做梦醒来后那种照进现实的清晰感突然就消失了——或者说,他对梦境的感触越来越真实,仿佛只要再下一次,就会永远沉浸在梦里,醒不过来了一般。
梦的内容他都不记得,但是应该都不太好,因为每一回他都是惊醒的。
林水程揉了揉被冷汗沾湿的头发,下床洗了一个热水澡。
下床花了半小时,洗澡从水热洗到水凉,接近一个小时。
他最近懒散得连执行这种小事都不太顺利了,常常是一拖再拖。他现在一个人躺着发呆就能待上还几个小时,连连连看都不怎么打了。
他的手机“叮”的一声响。
林水程已经很久没有碰手机了,但是这次手机消息亮起来的时候,他愣了愣,而后解锁看了一下完整信息。
那是一条医院发来的信息:通知病人家属,ICU病房探视通道修改升级,探视开放时段调整为全天任意时段,可探视时间仍然是每天半个小时不变。
林等的情况相比最开始的几年,已经趋于稳定。林等本来是可以转出重症监护病房的,但是因为林水程给林等选择了三院的脑部刺激疗程,设备和系列监控需要在ICU进行,所以仍然住在这里。
林水程才想起来,自己有一段时间没去看林等了。
想到这里,他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换衣打算出门。
他顺便把剩下的信息也都看了一遍,有一个陌生号码的快递联系他很多次,最后一条短信消息是:“生日请柬会换人送给您,请您保持联系畅通。”
林水程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生日请柬,连带着删除了短信。
到了医院,他看完林等后,换下无菌服和鞋套出来,正好碰上过来检测除菌的护士。
这护士认得他,谈起林等时也是平常的口吻:“等等现在也长大很多了哈,状况挺不错的,燕紫医生那天过来检查了一下等等的脑神经突触反应电流部分,电流活性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的,说不定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林水程说:“谢谢。”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终于想起了被他所遗忘的那部分。林水程问道:“燕医生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对的,主人的生日会就在后天了。”护士笑眯眯的,“林先生您和苏瑜也认识,也会过去的吧?我可惜了要和男朋友旅行没办法去。”
林水程揉了揉太阳穴,点头道:“对,对,我会去——我还没有来得及选礼物,您方便告诉我燕医生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其他爱好吗?”
护士想了想:“唔……主任平常也没别的,不缺钱也不缺东西,不过有个爱好是鼓捣点花草茶什么的喝一喝,主人办公室里放了两套茶具呢,可精致了,不忙的时候我们还能蹭几杯喝。”
林水程问道:“燕医生爱喝哪种,有印象吗?”
护士说:“这倒是不清楚了,就记得酸酸甜甜的还很香,好几次都不同吧。”
林水程说:“谢谢。”
“没事,林先生那我先去操作无菌了哈。”护士说。
ICU楼层的电梯默认为了抢救急用,林水程和往常一样走手扶电梯下楼。
电梯尽头照常是科室楼层指引,林水程对面头顶,一个绿色的指示牌和箭头清晰地亮着“神经内科”。
电梯缓缓下行,林水程看着那个指示灯牌,脚步顿了顿。
这个时间还坐诊的医生都是值夜班的,林水程挂号进去之后,就见到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坐在会诊室,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您好。”
旁边还有一个实习医生,给林水程倒了杯热水。
林水程说了一声:“您好。”随后他问道:“您能否给我开一些安眠药,我失眠很久了,不需要很大的剂量,两三颗就行了,我大概有两周左右无法正常入睡了。”
“别急,慢慢说,药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我们要对患者负责。”女医生听完他描述后,给了他一张报告单,“先去验个血,然后去拍个CT、测一下甲状腺功能和脑电波。你不用紧张,我们是确认一下你失眠的成因,这些项目都是星城医保可以报销的内容。做完后把检查单带回来就可以了。”
林水程顿了顿,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终闭嘴了。他接过单子后,出去做检查了,关门前他说了声谢谢。
他走后,实习医生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向女医生说:“这小哥长得可真好看,不过老师,一般我们只查内分泌和脑部功能,为什么还要他去查血和甲状腺?”
他刚来一两天,是星城医科大学的大三学生。
“这个人八成的抑郁导致的睡眠障碍,另外两项是确认这个的。这种病人我见多了,我看一眼都知道他的状态,只说自己失眠,不说或者不知道自己抑郁,心理科那边有80%的病人也是往我们这边来回跑。”医生说,“真正的确诊过程中,永远都是跨学科综合的诊断过程,人体是最复杂的系统之一,涉及大脑神经内分泌等等的是最困难的,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有,你注意到没有,他说话时特意强调了一下‘不需要很大的剂量’,说明他潜意识里其实对这种状态有个预估,他怕我们会因为他有抑郁症而不给他开安眠药。越是有这种倾向,我们越不能给他开,很危险的。等他一会儿回来了,还是照常给他开抗抑郁药。”
凌晨医院人少一点,林水程半个小时之后就拿到了全部的检验结果单。
他坐在检验科外的长椅上,一样一样地看过去。
他本来专业是化学的,和不少制药公司也合作过,那些在平常人眼里看起来犹如天书的英文简写和计量单位、数值范围在他眼里完全透明。
片刻后,林水程站起身来往外走,不过他不是回到神经内科,而是走向扶手电梯。
凌晨五点,城市中的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的时间。
傅落银正在星大附近的家中浏览学生论坛;苏瑜抱着拖鞋在睡觉;拍卖行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神经内科的值班办公室里的实习医生打开门寻找,却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好看的男生的影子。
林水程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检验报告单折起来,等到折了两次对折之后,他轻轻将它撕碎了,丢进了垃圾桶,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凌晨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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