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第59章 程旷已经伸手拉他了,他凭什么不敢爬上去呢?
九月说来就来,高三的学生从此过上了更加起早贪黑的生活。
刚开学的时候,“高三”听起来是虚的,没什么真实感,魏明明还能感慨一句:“想不到这么快我就从魏高二混成魏高三了,这一年年的,过得太特么快了。”
这时候皮裘就会附和一嗓子:“逝者如斯夫啊,不舍昼夜!”
刚开始,魏高三和皮高三也就是嘴里念叨,上下嘴皮子碰一碰,既不痛也不痒,更不能在心里激起波澜。后来随着讲台上的粉笔头越来越多,他们念得越来越少,过了一段时间,唱和的声音在七班消失了。
高三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更浓,石韬精打细算每一分钟,从早读到晚自习,每天大约三场小考试。课代表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同学把新的复习材料搬到七班门口的那天,好些人趴在堆得老高的教材后面打起了瞌睡。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为了提高学习效率,防止打瞌睡,不知道谁想了一个主意:让全体学生站着读书。于是早读和晚读的铃声一响,教室里坐着刷题的同学就齐刷刷起立,端着书摇头晃脑地大声读起来。每个人读的不一样,有背语文古诗词和文言常识的,有背英语单词和语法的,也有读生物知识点的,各种声音嘈杂地混在一起,传到罗凯耳朵里,变成了一片“嗡嗡”声。
凯娘娘天赋异禀,即便周围像菜市场一样吵嚷,即便是站着读书,也能站得昏昏欲睡。他很快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站着打瞌睡而不被发现,窍门很简单——只要人不倒,手里的书就不能倒。
罗凯打瞌睡的时候,脑袋变得很沉,脖子撑不住了,脑门就一下又一下地往前磕,碰到书就清醒一会儿,他又把弯下去的脖子绷直,周而复始。
在满堂摇头晃脑的读书声中,罗凯打瞌睡也打得摇头晃脑。其他人没发现,但他同桌史博文用余光就能看到。史博文懒得管他,因为耳边少了一个发出噪音的,后排的动静更清楚了。
史博文有点好奇,程旷会读些什么呢?
早自习一共半个小时,史博文通常会留十分钟看题,边看边在脑子里解,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他读了二十分钟以后停下来,借着找题的工夫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结果令他感到意外。
他听到程旷在帮章烬背书。那天他听到的是化学,程旷问章烬海水提溴的流程,这个问题十分简单,史博文听他说完,脑子就自动思考出了答案。
他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转回了手边的有机化学题目上,等他把芳香化合物G的同分异构体算完时,听见章烬还在海水里提取溴。
想不到七班的学霸还真有耐心。史博文想,换作是自己,就绝对不会这么干。扶不上墙的烂泥就随它烂在地里,何必要事倍功半,扶得自己一手脏呢?
烂泥自己也不太想上墙——章阿斗过惯了不学无术的日子,学习的时候习惯成自然地提不起劲,何况像他这样的学渣,顶多从大专混成个三本大学,学习的折磨总比进步的喜悦来得更多。
章烬忍不住跟程旷抱怨过几回,没想到他那冷酷无情的学霸同桌破天荒地给他喂了碗鸡汤。
程爷爷和程奶奶从前在种植队里工作,程旷小时候跟爷爷一起搬过树,那会儿燕石街那片到处都是山,从山脚下往山上爬,树干压在胳膊上特别沉。程旷去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想去第二次,甚至也不想让爷爷去了。
那时候,程爷爷对他怕吃苦的小孙子说:“过日子就跟爬坡一样的,你觉得又苦又累啊,就是在往上爬,熬过去啰才会越过越好哩。”
程爷爷没念过书,普通话也说不好,程旷当年懵懵懂懂,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现在他把这句话说给了章烬听。
在灯色晕黄的房间里,章烬躺在床上,听见程旷叫了他一声“炮哥儿”。程旷很少这么叫他,因此章烬一听,心跳就剧烈起来。
“炮哥儿,我暂时……”程旷说着顿了顿,半晌才说,“没想过分手。”
章烬蓦地回头,正对上程旷的眼睛,那双过于冷淡的视线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有温度,章烬才知道,原来这个折磨过他的问题也曾经出现在程旷的脑子里。
高考以后,他俩就不是前后桌也不是同桌了;高考以后,这个人就不会再回到二楼的小出租房了;高考以后……这场短暂的早恋还能撑多久呢?
章烬心口一阵骚动,忽然涌出了一把狂妄的气焰。
——不就是学习吗?不就是高考吗?不就是D大吗?
程旷已经伸手拉他了,他凭什么不敢爬上去呢?
在总复习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时,燕石街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中秋节过后不久,程旷的二伯——程有良带着一家三口搬家了。他们的新家不在燕石街,程怡一走,平日里程奶奶就成了孤家寡人。
老人家睡眠少,早上四五点就醒了,以前醒过来还能出门溜达,可现下她腿脚不及从前,走路不太稳当,出不了门了,常常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程怡不在,没人陪着唠,程奶奶起来以后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家一坐就是一整天。
对程奶奶而言,一周最难熬的就是从周一开始的五天,到周六就好了,她孙女程怡不用工作,会回来陪她一天,周末她孙子从学校回来,又是一次欢天喜地的团圆。程奶奶指着这两天,日子有了盼头,五天也就不那么难捱了。
她在家闷得慌,于是腌了不少咸菜萝卜干,还包了满满一大屉鲜肉包,周六的时候,送一些给程怡——老太太听说孙女工作的单位没有食堂,午饭总要用自己带,硬是塞了不少包子给她。
程旷周末回去,程奶奶很高兴,老人家一高兴话就很多,她戴着老花镜,像数豆子似的,仔细地从自己乏味无聊的日子里找出一些乐子,以取悦她的孙子,让他相信自己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程旷问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闷不闷。
程奶奶摆摆手,马上否认说:“谁一个人啦?那个玲子家的婆婆每天跑过来找我叨叨,我都没时间看电视剧哩!”
程奶奶撒谎比她孙子厉害,假的掺着真的说,还能移花接木——玲子婆婆确实来找过她,但那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儿了。
程旷将信将疑,但他一周只有一天看得见程奶奶,学校的事情很快把他的精力拽走,也就没工夫刨根究底。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松懈,就出了岔子。
这事儿要从程有义买车说起。
眼看着二哥搬新家了,程有义眼酸,可他穷得叮当响,买不起房,只能退而求其次,打起了买车的主意。
程有义那辆二手桑塔纳开了好些年了,跟他本人一样灰头土脸,十分不气派。除此之外,老破车毛病忒多,车子一发动,发动机轰轰作响,就跟开飞机似的。程有义老早就有换车的意思,可是他自己身上没钱,而且买车不是一件小事儿,程有义一个人说了不算,于是他旁敲侧击地跟方幼珍提了好几回,可惜方幼珍像是听不明白,总能把话题岔开。
程有义想通了,跟一个装傻充愣的人绕弯弯是行不通的。某一天饭桌上,当他终于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挑明了,告诉方幼珍“我想换辆车”的时候,方幼珍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声音大得吓人:“买你狗屁的车!”
此话一出,程有义就知道好好商量也是行不通的,方幼珍不可能同意拿钱给他,可是他又实在想买一辆新车。
程有义从白天琢磨到晚上,琢磨得半宿睡不着,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坏了的抽屉。没关严的抽屉歪斜着卡在滑轨上,程有义蹲着修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方幼珍在抽屉里放的一条金项链。
那条链子还是结婚时他送给方幼珍的聘礼,不算很粗,但也绝对不细。程有义看中的车子不贵,把旧车卖了,再加上这条金链子,够付首付了。
程有义把账算清后,毫不犹豫地摸走了方幼珍的金项链。
他很快就办好了后续的事情,风风光光地开着新车回家了。那是在傍晚,方幼珍送走一桌客人,用桌布拎着一兜垃圾走到门口,这时她看见一辆新车在不远处停下来。方幼珍一愣,然后她瞪圆了眼睛,发现推门下车的人居然是程有义。
方幼珍跟程有义大吵了一架,吵得人尽皆知,好些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程有义娶了个泼妇,还有人骂程有义简直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