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浪漫 第96章

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标签: 校园 强强 近代现代

小土狗恹恹地趴在地上,见有人来了,铃铛才重新晃荡起来。

程旷把带来的烤肠放进童养媳的食盒里,确定屋里没有人以后,打了电话给程奶奶。

很快,他听到了程奶奶的来电铃声,老年机一边振动一边发出响亮的歌声,歌声关在空荡的屋子里,沉闷地捶打着窗玻璃。

程旷挂断电话,焦躁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攀附上来,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将电话打给了程怡。

电话那头,程怡哽咽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终于把蛰伏在少年程旷心里最深的忧虑和不安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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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旷上周没给程奶奶打电话,他不知道其实在周一晚上,程奶奶就被她的几个儿子背出了家里。

那天晚上极其平常,程奶奶像往常一样边看电视边泡着脚,她站起身端脚盆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模糊不清了,盆里的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仿佛要泼出来似的。她粗喘着气站了一会儿,仰头看时钟时,忽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了。

在童养媳嗷嗷的叫声和电视嘈杂的声音中,程奶奶摔倒了,脚盆里的水泼到了地上,她想爬起来收拾残局,可是地上好似有双手紧紧地拽着她,使她怎么也起不来。

程奶奶·头昏脑涨地在地上躺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见大儿子的声音遥远地响起来。程奶奶短暂地恢复了清醒,她想喊她儿子过来,然而这个时候,她却惊惧而悲哀地发现,自己嘴巴在动,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程有德的老婆给儿子买了一张写字桌,东西送过来只有一堆零件,得自己安装,麻烦得要命。程有德家里工具不齐全,他想起程奶奶家里有螺丝刀和扳手,于是跑来问他老娘要。

程有德没跟程奶奶打招呼,径直往杂物间走。杂物间里堆着两个老人家退休前在种植队干活时的工具,有成卷的麻绳、锄头、扫帚、手套和草帽,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程有德不常来这里,为了找那两样东西很是花了一番工夫。

他猫着腰四处翻找时,被凳沿磕了一下,他立马有仇必报地给这条不长眼的凳子来了一脚,接着他注意到了凳子上压着的东西。

这东西被一块旧窗帘布盖得严严实实,布上还搁着一把扫帚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程有德奇怪地掀开窗帘布,随即他被吓了一跳。

程有德惊讶地想:哎呀,我老娘居然连棺材都买好啦?

他摇摇头说:“人老了真是可怜。”

程有德啧啧感叹的时候,看到长板凳底下有个盒子,螺丝刀和扳手就在盒子里。他拿了东西,忙不迭地离开杂物间,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多待。

走之前,程有德嚷嚷道:“我回去了啊!”

屋里没有人回应他。

程有德不太满意地自语说:“这老东西还不理人。”

他走到门口猛然停住了。

程有德想起杂物间里的棺材,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贪婪使他的想象力出人意料的丰富。

谁也不知道程有德是怎么把棺材和程爷爷的遗产联系到了一起,他因为自己的敏锐感到激动。

程有德心跳怦怦地想:是啊,“棺材”不就是“关财”吗?

难怪他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原来是藏到棺材里了!

程有德用想象说服了自己,他又退回程奶奶家里,但这回他没有直接去杂物间。他打开程奶奶卧室的门,人还没进去就叫喊着:“你是不是把钱藏在棺材里啦?被我发现了……”

“哎呦喂!”

程有德这时才看到屋里的情景——脚盆里的水洒了一地,程奶奶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狗在她旁边嗷嗷直叫。

程有德险些以为他老娘装死吓他,喊了几声后,程奶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连忙把人扶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跑出门把他老婆叫来。

程有德的老婆比他镇静许多,没急着叫救护车,而是让程有德打电话给他的两个弟弟。

程有德在这个关头突然迸发出一点良知,以致他没听他老婆的指挥,先叫了救护车。

正是这点良知救了程奶奶一命。

程奶奶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她年纪太大了,这次突发脑梗被送进医院急诊,一检查就查出了一堆毛病。

程家兄弟三个轮流在医院照看,程奶奶在短暂的清醒当中,想方设法地向照看她的儿子表达自己想回家的念头——她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张嘴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语句的声音,谁也听不懂。

所幸她回家的决心打破了语言障碍,并且打动了跟她心意相通的儿子,三个儿子在商量之后,决定带母亲出院。

这一切发生的过程中,没有人告诉程旷。方幼珍不希望这种事影响程旷高考,特意叮嘱程怡将事情瞒下来。

但程旷的电话打来时,程怡到底没能隐瞒住。

这通电话令程旷眼前发黑。

他在一片天塌地陷般的混沌中赶去了医院,那个时候程家三个兄弟办好出院手续,正在收拾东西,程有义在程奶奶的病床前,准备把人背起来。

程有义看见他儿子,很是讶异:“你怎么来了?”

程旷一语不发地走过去,挤开程有义,把睡眠中的程奶奶驮到了背上。

他背起程奶奶的刹那间,那种肉体凡胎在命运面前的茫然和无能为力推涌上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脊梁上。他陡然发现自己在已经到来的苦难面前,只能吞咽,吞不下也得吞。

这种无能与渺小导致程旷对自己生出一丝憎恶。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程有义把车停在巷子外,当时天已经黑了,由于连着下了几夜雨,地面泥泞不堪。

程旷背着程奶奶进入窄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坑洼的泥巴路,程怡在身后小心地打着伞。

程旷单薄的外套被雨水和汗水浸透了,他的手机在衣兜里嗡嗡振动,这是这个沉闷的夜晚中除雨声和潮湿的脚步声外,唯一活泼的声音。

程怡把屋门打开,屋子里黑黢黢的,摁动电灯开关的声音响了几下后,仍旧漆黑一片。程怡在黑暗中焦急地说:“停电了。”

程旷摸黑把程奶奶放在床上,借着手机屏幕光找了一根蜡烛。他将蜡烛点着,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睡着的程奶奶张着嘴巴呼吸,鼾声似乎要把摇曳的火苗打熄。

当初程奶奶就是坐在这张小桌子边告诉他,自己命里有一劫。不知怎的,程旷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奶奶,恍惚间又想起这件事。

他感到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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