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核桃
他又想起了在医院窗台宁非无心说出的这句话。林趯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我不要再这样了!”
“真是奇了怪了,沐沐房里的零食柜,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林慕向冷铭抱怨着,“沐沐学习这么用功,半夜饿了可怎么办?”
冷铭叹了口气只说,“孩子青春期,沐沐没有叛逆到和父母顶嘴就是好事。他估计是在意自己的身材了。你就别管了。”
“怎么就没有顶撞父母的事了?那年他突然不见,我们开车出去找了一晚,结果早上他自个儿脏兮兮的回了家。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不说。沐沐是我生的,他什么都不和我说这让我心里很难受。”
冷铭叹口气,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一直无法和林慕达成共识。当初林慕生的艰难,林趯在保温箱里呆了快两个月,所以林慕对林趯小心呵护,事事上心。冷铭摇着头回林慕,“他不说还不是因为听到我们吵架了嘛。算了,男孩子总归有自己的心事,你也别看太紧了。”
这话一出,林慕又要责怪冷铭对林趯不上心了。房里的林趯抱着枕头垂着头,父母近几年来的争吵都是有关于他,所以他尽量听话,不惹麻烦,就连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林趯都不想说出来让爸妈担心,他想着或者自己瘦下来,这样的情况就会终止,同学会对他友好起来。
听话的林趯在青春期里没有爆**绪,而是靠着毅力减肥。一个夏天过去,林趯终于瘦下来,开学的那天,他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前深深吸气,“宁非,我有在加油。请你也一定加油。”
瘦子林趯背着书包进教室前还有些紧张。他攥紧了肩上的包带又多做两次深呼吸才进了教室。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趯身上,刚开始的时候是惊讶,没过两秒就从林趯依旧婴儿肥的脸上找回了平常的状态。
林趯站在门口不自然的笑,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是那个在公告栏说林趯的照片显得很肥的男生,叫冯林。他笑的连眼泪都出来,捂着肚子指着林趯说,“什么啊。你还是胖着可爱,现在这样都没特点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人附和的笑声。林趯伪装出的自信还是没能撑过别人打量他的眼神,他低着头又回到了习以为常的状态,在一片嘲笑声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背后有人伸手穿过他腋下偷袭他,林趯缩着肩膀侧身躲开,带头嘲笑他的冯林扭扭手腕,“唉,瘦了之后胸都没了。咱们一帮哥们儿找不到人过手瘾了,林趯要不你胖回去吧。”
开学第一天,瘦下来的林趯还是被人一顿揉搓,末了还要接受别人对他瘦下之后没了从前手感的不满。林趯坐在教室里酸了鼻子,整理好衣服背起书包,回家的第一件事还是绕道去了院子里的石榴树。
他仰头看着石榴树,在不见了宁非的这么些年里,林趯头一次哭了。他许久没哭,酸了鼻子的时候总想起小时候宁非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林趯掉着眼泪仰着头说,“宁非你过得好吗?我过得不好,我想你回来。有你在,我就没这么胆小。”
青春期的林趯渐渐沉默寡言,林慕看着很是担心,冷铭只劝是男孩子独有的心事,让她别事事插手引起林趯的反感。林趯刻苦学习着,以为摆脱现状的唯一机会就是考上大学。
高考过后,林趯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解脱。高考之后的夏天,林趯没有办谢师宴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同学的谢师宴,他也没有听从林慕的安排去国外来个悠闲的假期。林趯只是呆在家里,时常在院子里看着这颗石榴树,夏天的石榴树开着火红的花,他看着花的时候想,宁非你有没有过上像这花一样热烈的日子?
我很想你有过上,我知道以你的实力你会被追捧的。可我又怕你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因为我怕你会忘了我,忘了现在这样平平无奇的我。现在的你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是在弹着琴唱着歌,还是应付着各式各样来告白的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林趯笑了笑,笑完又是一声叹息,“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大概是生活过得精彩忘记我了吧。可我信守承诺一直记得你。我很快也要去另外的城市上大学了,我很快也要摆脱眼下糟糕的生活有一个新的开始了。我曾想过去找你,可是我没有你一丁点的音讯。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也要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了。”林趯说完转身的时候有一丝的犹豫,就在余光扫过石榴树的树根时,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树下埋着的东西挖出来。
这犹豫也就片刻,林趯叹着气进了屋。
开学之后,林趯如愿以偿成为了普通不起眼的大学生,然而成为普通大学生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高中生活里因为嘲笑欺负而忽略了内心成长的林趯,在成为普通大学生之后终于迎来了晚到的叛逆。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夹在人群里赶着换教室的意义是什么?逃课睡觉的意义是什么?考试前在图书馆里拼命做题的意义是什么?班级群里组织的团体活动的意义是什么?
林趯不懂或者说他不适应。从来独来独往惯了的林趯融入到集体生活中非常的不适应。他仍旧是那个好说话的林趯,会帮逃课去约会的室友课上点名,会帮着在图书馆占座,会从食堂带饭给玩了一整天游戏的室友。在他们随口的一句谢谢里,林趯笑着回答一声,“没事。”
这一声看似不起眼的没事里,是林趯一次又一次的怀疑,怀疑着这样平凡的生活。直到第一学期结束,宿舍里的室友因为矛盾打起了架,慌乱上前帮忙劝架的林趯被推倒在地。倒地的瞬间,林趯想起了自己的额头撞上钢琴角的时候,想起宁非那张倔强凶狠的脸。
慌乱里有人扶他起了身,好像是其他寝室来看热闹的人。林趯坐在床边看着其他人收拾着砸乱了的宿舍,不知道是谁扫地扫出了一颗螺母。刚好滚在林趯脚下,林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六角螺母,捏在手里仔细看着。
像是一个启发,林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断怀疑这样的大学生活。是他腻了,他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他被推倒就好像自己是这一颗被人扫开且不在意的螺母。生活是运转的机器,他是一颗微小的螺母。
他想起宁非唱歌的样子,站在台上冲自己笑,那样一副闪闪发光的样子,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渴望,无论如何不管什么途径,林趯想用宁非擅长的音乐去靠近他。
林趯起了身,走出了宿舍走出了学校。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这启发很短,是灵光一现,林趯来不及抓住边走边敲打自己的脑袋。
然后他听见了转轴的声音,不比平常,那转抽叮叮当当的声音很美妙,像在哪里听过。林趯松开敲打着自己脑袋的手,循着声音走进了一家店。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进了一处商场,大概是人流冲他进来的。他进了一家书店里的礼品区,卖着手工的东西,其中引他而来的是一个音乐盒,核桃木打了蜡的音乐盒。是这声音引来了他,很像从医院出来那晚,自己嚎啕大哭时,宁非弹的卡林巴琴。
“喜欢吗?我们这里可以定做音乐盒。”店员礼貌的告诉林趯。
“定做?”
“是的。你想要什么曲子?我们的师傅都可以给你做出来。这音乐盒经常有情侣来定的。”
林趯扭头看了看,店员说得没错,在这里挑选曲子的大都是情侣。林趯看着一对对的情侣,看他们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他也不自觉被感染的笑了起来。和往常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拿起了面前的音乐盒,拧紧了发条,贴着耳朵仔细的听,“真是神奇。明明你也是机械,可你流出来的音乐却让所有人脸上洋溢着幸福。我想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自己以后的方向了。”
林趯晚到的叛逆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系辅导员还没来得及找林趯谈话,林趯就已经交了申请表回家去了。寒假来临前他用想家的借口回去了一趟,坐在餐桌边林趯看着忙不迭给自己夹菜的妈妈,以及用温柔眼光看着自己的爸爸,他什么都没说,没能有勇气说出自己办了退学的事情。他怕妈妈的苦口婆心,怕爸爸的严厉说教,只是笑着吃光碗里的饭菜好让父母感到点欣慰。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偷偷拖着行李出了家门。
他没有走得很干脆,林趯出门前还是刹住了脚步。他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垂着头想了片刻,回身去了石榴树前,挖出了在这石榴树下埋了很多年的时空胶囊,“宁非,你过得好吗?我没有信心我们有机会再重逢,所以抱歉我先挖出了时空胶囊,带走了它。”
林趯拿起了铁盒,看到压在铁盒下的风筝,他伸手摸了摸风筝,“元好哥哥,请你保佑宁非。”他又多摸两下风筝,鼻子突然酸了,因为他想起第一次见宁非时,宁非唱的那首法语歌。
“Cerf-volant Volant au vent (空中飞舞的风筝) Ne t'arrête pas (请你别停下) Vers la mer (飞往大海) Haut dans les airs (飘向高空) Un enfant te voit (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呐 )Voyage insolent (率性的旅行) Troubles enivrants (醉人的回旋 )Amours innocentes( 纯真的爱啊 )Suivent ta voie (循着你的轨迹) En volant (飞翔 )……Et dans la tourmente (在暴风雨中) Tes ailes triomphantes (你高扬着翅膀 )N'oublie pas de revenir (别忘了回来)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
第26章 得买自行车
“Et dans la tourmente (在暴风雨中) Tes ailes triomphantes (你高扬着翅膀 )N'oublie pas de revenir (别忘了回来)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宁非唱完最后一句,手仍拍着林趯的后背,他看着林趯的脸,看着林趯攥紧自己的指头,笑一下俯身下去想和昨晚一样偷一个吻。只是这次他俯**的时候,外头刚好打过一个雷。这让睡梦中的林趯不安的扭了一**子。
林趯这一动,宁非的动作就停住,吻没落实,悬停在林趯的嘴角上方。原本做好准备的宁非,这会儿睁开眼来看着睡着的林趯。宁非憋住了没叹气,嘴角挂着无奈的笑,笑自己的自欺欺人,“算了。”
说完这两个字,宁非就要从床上起身,打算睡回自己的地铺。可林趯攥紧了他的指头不放,宁非伸手过来小心拔开林趯攥成拳头的手。
“嗯哼。”林趯睡得熟,感觉有人碰自己也只是鼻子里哼哼一声,并没有要醒的迹象。
因为林趯在睡梦中发出不满声响而僵住身体的宁非,屏住了呼吸,等确认林趯没有要醒的意思时,宁非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林趯不会醒,宁非放心大胆的拔开了林趯攥紧的手。
宁非好不容易扒开了林趯的手,就要从床上起身,突然听到了林趯的梦呓,“元好哥哥,风筝回来了。”
宁非顿住身形,回头看了林趯一眼。林趯微张着嘴,嘴唇蠕动两下,“你要保佑宁非加油生活。”
过于安静的阁楼里衬得雨水打到房梁上的声音特别大。宁非叹口气,扭头看窗外淅沥的雨,“让你失望了林趯。后来的我没有再加油。”
林趯第二天被阳光刺着眼睛的时候,先是拉着被子蒙过了头。在床上打了两下滚之后才想起宁非还睡在地上。
“宁非!”林趯踢开了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地上掀起一个角的被子里并没有人,“宁非?”林趯抬头看一眼窗外,昨夜一场雨过后,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虽然自己的阁楼只勉强照进了一束光,仍旧昏暗的很。林趯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想,他大概是走了吧。
从床上下来,林趯伸手摸了摸地上的被褥,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看起来人好像走了有一会儿了。林趯这时候才不高兴的撅起了嘴,“真是的,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说我什么坏话呢?”袖子挽到手臂的宁非开了厕所的门从里头出来。
林趯看到宁非从厕所出来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想到自己偷偷在背后说了宁非,惊喜立马变成了小心。林趯拉着被子捂上自己的脸,瓮声瓮气的说,“我还以为你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