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与山鬼听
那里是一条坐落着各式古旧四合院的老街,房子都相当破败,据说下半年这儿就要改建成新的居民区了。
馥碗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然后就在一处瓦砾堆里,发现了一只湿.漉漉的黑猫。
那猫看起来瘦巴巴的,眼睛像蓝宝石,身上的毛都被淋湿,还窝在那一动不动地被雨淋,大概是太小了,连爬去躲雨的意识都没有。
馥碗盯着猫看了两秒,走过去蹲下来,张开同样瘦骨伶仃的手,遮到小猫身上。
雨水打在白腻的手背上,顺着细长的指尖滑落。
小猫虽然淋不到雨了,但它躺的地方都是湿的,也没好过到哪儿去,没一会儿就挣扎着爬起来,仰起脑袋。
下一瞬,湿软的触感印在手心。
馥碗罕见地歪了下头,冷冰冰地看着努力舔他手心的猫,问:“你在玩什么?”
可猫注定是不会说话的,也没法解释自己不是在玩。
馥碗便冷酷无情地收回手,拉开书包找了条茶色的手帕,一只手克制地捏着猫后脖子上的软肉,把猫提了起来,放到手帕正中心,然后三下五除二叠好手帕四个角,正好把猫“折”在中间。
他抄起那个“猫布团”,放进书包,然后站了起来,离开这条老街,穿过岔路口走向了右边。
雨越来越大了,怀里的书包也湿了一半,馥碗只好半路停下来,走进报刊亭躲雨。
那只猫一直坐在手帕上喵喵叫,眼睛闭上了,没一会儿就低头去舔馥碗的书。
少年便把猫布团“提”了出来,放在干净的石椅上,又摸了一条备用的同色手帕,兜头盖到小猫身上。
小黑猫脑袋上顶着手帕,迷茫地扭了扭头,嗅到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又趴了回去。
一人一猫就那样窝在石椅上,猫趴着,馥碗蹲着。
外面的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馥碗看着,突然想起刚刚傅行知说的话。
“找不到你的监护人”、“你不是自然出生的”、“身上有很多人的基因”……
十岁的时候,地牢里的研究员有一次看着他从井里爬上来,跟旁边的老头说:“四代工具人绝对是实验体里面情感最为稀薄的,我们完全排除了他和基因提供者接触的可能,他身上混杂的基因越多,就越没可能回到人群里去。”
老头问:“基因提供者知道他的存在吗?”
“知道。”研究员说:“但他们找不到他。一旦四代工具人成年,他的那些从没见过面的父亲,基本也都成家立业,有了各自组建的家庭,他就是真正意义上完美无缺的工具人了。”
“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老头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有一瞬间的悲悯。
他们俩以为馥碗听不懂,又有绝对的把握让工具人听话,自然从来不会避着馥碗。
可馥碗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他明明在夜间活动,白天当黑夜,黑夜成白天,却一直坚持用正常的24小时制式时间来衡量他的生活,就因为始终坚信自己是个人。
他无视所有的父亲,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存在,因为没有必要。
不是正常出生的,无亲无故,摊开来讲,就像所有便宜爹凭空多了个拖油瓶,他们或许结婚了,或许有了自己的孩子,总归不一样,馥碗不需要。
雨下得大,路上都没有人,馥碗想等雨小一点再走。
他垂下眸,纤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桃花眼,似乎又开始发呆。
可前方传来的叫骂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份寂静。
馥碗木着脸抬头,前方的雨幕里,一个穿着承华高中校服的黄毛男生正不耐烦地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身边的妇人。
那妇人面色发黄,一米五几的身高,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了,正奋力撑着伞给男生挡雨,一只手还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布。
馥碗侧过头,灵敏的耳力很快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总买这些烧鸭肉干嘛啊?天天都是这些菜谁吃得下?我自己不会点外卖吗?你一来,我午睡都没得睡,还要躲别的同学,真丢人!”黄毛男生越说语气越恶劣。
那妇人眼睛发红,却勉强微微笑着,说:“上次你在家不是说想吃烧鸭吗?妈是怕你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才多买了点,外卖吃多不好……”
“行了行了!我今天不想吃,你拿回去!”男生说着摸了根烟出来,点了就开始抽,又说:“你赶紧回家,等会儿午休结束我哥们该出来了,要是让他们看见你,我脸往哪儿搁?”
男生说着就从妇人的手里把一叠纸币抽走,塞到口袋里,走了出去,撑起自己手中的雨伞,头也不回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馥碗安静地看着那妇人低头抹了两下眼睛,又撑着伞缓缓走远。
他忽然觉得心情差得不行,脸色也冷到了极点。
身边的小猫仿佛感觉到他的暴躁,怯弱地喵了一声,不安地坐了起来。
馥碗瞥了它一眼,伸手连猫带手帕一块包起来,放进书包,只在最靠下的地方留了个细小的口子让猫透气,这样就不会让雨水跑进去。
他径直站起来,背起书包走进雨里,直接往刚刚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视野里就出现了黄毛男生的背影,那个人正撑着伞站在路边打电话,嘴里骂骂咧咧的,甚至说了一句“你真以为老子没钱?信不信晚上我就给校花包烛光晚餐?”
馥碗眉眼冷漠地从男生身边擦肩而过,却在刚好错开一步的时候,被对方拽住了手腕。
那黄毛本是忙着打电话约校花,骤然看见馥碗这么一张脸,人都懵了,也顾不上去分辨性别,先扯住美人摸几下再说。
可馥碗打的就是收拾他的主意,在被拽住又即将被摸脸的一瞬间,细瘦的手腕一扭挣脱对方的钳制,紧接着那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手便五指成爪,迎面狠狠掐住了男生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举了起来。
下一秒,瘦骨伶仃的手一使力,猛地一抡竟是把一米七多的男生掐着脖子重重地砸到了水泥地上,溅起一阵细碎的水花。
这一下用力巨猛,直接把人砸懵了。
可那男生明显也是打架惯了的,只晕乎了几秒就凶性大发,气得红了眼,迅速爬起来抡着拳头往馥碗身上砸。
馥碗身手敏捷,对方杂乱无章的攻击根本碰不到他,行动间漏洞百出,反而被馥碗揍了几拳,踹进雨水滩里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