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兮
“眠眠,你这辈子注定要和快乐、开心、焦虑、烦恼和痛苦手拉手过一辈子,他们只是大脑的反应,各种情绪的地位是平等的,你不要强迫自己开心然后去打压抑郁和焦虑,不管抑郁多委屈,那也是你的情绪,要接受它,爱护它,你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而李牧泽给沈听眠的礼物,沈听眠在李妈妈走后才打开来看。
他本来打算丢掉,或者不理会它,但现在,他决定打开来看一看。
在微醺的夜晚,他拆开了李牧泽给他的晚安吻,他猜测这里会有不足以慰藉他的,孩子的心意。
那是一整袋橡皮,以及一本日历。
每个橡皮上都用红色记号笔涂了颗心。
而日历的每一个日期上也有一颗心。
日历的最后一页上,是李牧泽自己画的格子。
上面写着“未来的每一天”,日期是:“未来的第一天”、“未来的第二天”、“未来的第三天”……
只是每个格子都是空的,沈听眠不知道这是不是留给他的自由。
但他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把心放进李牧泽准备好的未来里了。
在最下面,是李牧泽写的字:
“愿天灾人祸分给我,留给你的全是福气。”
第34章 6
李牧泽想,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几回话,还差这一回?
差吗?不差的。
李妈妈看得出来他这点小心思,温柔地说:“你也是快成年的人了,想做什么妈妈说到底也是拦不住的,妈妈也不想真的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
“但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过多去打扰他,用你认为的方式去帮助他,可能会适得其反。”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做,能不做就不要做,你自己的心情最重要,不要这么疼地去喜欢一个人,要远离抑郁症患者,因为实在有太多麻烦事了,这是作为妈妈跟你说的话。不是真的理解,就最好少打扰,不能想当然。可以给关心,但不要过量,也不要要求回报,我们自顾无暇,已经没办法再去照料别人的心情了,这是作为曾经的患者跟你说的话。”
去医院的那条路,李牧泽已经很熟悉。
他怀揣着幼稚的忠诚,试遍了所有可能,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
他到现在依然对抑郁症感到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清楚那有多么可怕。放了学,他就会立马收拾东西往医院跑,他并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么,能得到什么,只是这些并不重要了,也许只要他和沈听眠相爱的时间足够久,沈听眠就愿意多看一眼人间,然后选择留下来。
沈听眠的病房在一楼,不知这是不是为了防止他再度寻短见,但这是很好的,李牧泽可以很容易就看到他,他不敢去打扰他,又实在挂念,于是天天跑去看沈听眠模模糊糊的身影。
李牧泽一去就去了两个多月,一直到暑假快结束,他也只和沈听眠交谈过一次。
大多时候,他都是站在远处的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抱着书包,遥遥看着沈听眠住的病房。到了后来,放了暑假了,他的时间会更多一些,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但他并不是每次都这么有空的,渐渐地,他来的时间变少了,出现的频率也随着时间的递进变少了。大概是因为快开学的缘故,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沈听眠知道这些。
他还知道,李牧泽给自己发了很多消息,开始的时候,是每一天,后来就变成了几天一次,而最近,他都没有再发消息了。沈听眠不曾点开过,却也知道这件事。
黑狗依然在企图征服他的生命,他被迫拉回来再次加入战争,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东西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爱情、亲情、友情,都不能够再度激起他热烈的期盼。
他并不知道妈妈花了多少钱,郑文英从来没有提过钱的事情,但他知道那笔费用对于他的家庭来说依然是负担。他跟郑文英说:“你把这笔钱留着养老吧,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郑文英并没有回话,她只是憋着脸在哭,几缕头发散在脸上,衬着瘦削的脸格外苍白脆弱。
沈听眠想,他把自己的妈**成什么样了。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他最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母亲,感官是迟钝的,所有熟悉的感觉来得缓慢却有力,有时候他很想笑,有时又觉得愧疚。
愧疚由于来得太多,进化成了更丰富的形态,让他感受不到自己实实在在的存在。他过去认为自己是在还上辈子欠下的债,而现在他看着郑文英,猜想她是不是上辈子对他有所亏欠,所以今生才要为他受尽苦楚。
另一方面,他知道现在郑文英对自己有求必应。包括母亲在内,所有人的亏欠也好,关心也罢,说到底在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无所谓了,跟他无关了。
在过去他尝试过告诉一些人,他想死,而那些人质疑他这么说的目的,事实上他们是对的,他这么说时,的确不敢死,可他渴望得到些什么,因为他有预感,如果没有人阻止他,帮助他,那么他迟早会有这么做的勇气。可悲的地方就在于此,当他想要得到关心和帮助的时候,他并没有拿生命做赌注的勇气。
母亲仍然不能理解这个病,并且羞耻于讨论这件事。当有亲戚来看望他时,母亲总会说,他是失足坠楼,而不会说是因为抑郁症。之前他在厨房听到的对话,当事人也一律来过场子看看他,郑文英只是沉默着,礼貌地谢过,闭口不提儿子坠楼的真正原因。
但除此之外,她非常卑微。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每天对沈听眠嘘寒问暖,还总是对沈听眠的反应很敏感,经常紧张地问他:“你头晕吗?还是想吐?”
她甚至告诉他:“你不愿意上学,就不去上学,妈妈可以养你一辈子。”
令沈听眠惊讶的是,郑文英那天还带来了一个男人,刻意在他面前和那个人做出亲昵的动作,过后等那人出去倒水,她还焦虑地问他:“你喜不喜欢这个叔叔?”
“可以了,”沈听眠在那晚对郑文英说,“可以了,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郑文英坐都坐不住,她看上去很紧张,答应了以后连忙说:“妈妈以后不做了,你不要不高兴。”
这样又是什么呢?
沈听眠已经看不得郑文英做这些,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获得这些会不会好受,这些他过去咬牙切齿幻想的场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他感到痛快、淋漓尽致,更多的是无力。
薛医生给沈听眠换了四次药,他对待沈听眠的态度格外不同,当周围人都在惶恐,生怕沈听眠“想不开”的时候,他则毫不顾忌地批评了他,说他:“你算不听医生话的人里命最大的一个。”
而后来,沈听眠住院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每天被逼着治疗,情况有所好转,除了郑文英之外的人也慢慢松了一口气,却依然不敢再提跳楼的事,而薛医生则笑眯眯地恢复成沈听眠之前认识的样子,并不芥蒂提起那件事:“这个药可得好好吃,不吃的话,你又想跳楼了。”
他语气轻松,就好像对得抑郁症这件事已经司空见惯:“现在的患者岁数越来越小了,前两天,就前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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