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中午吃了什么?”苏容顺手摸他的头:“下去玩好不好,这里灰太多了。”
小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还是之前别扭的样子,不像是生苏容的气,因为苏容摸他的头,他就过来抱住苏容的腿,也不说话。苏容向来善于和小孩相处,普通人讨小孩喜欢都是因为脾气好,他是真有种小孩视角,知道小麦纠结的事大人也许觉得好笑,但在他心里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也不催他,干脆蹲下来,陪他玩了一会儿,才问他:“我背你下去好不好?”
小麦虽然还在别扭,但还是想被背的,犹豫了一下,趴在了他背上。
苏容背着他往楼下走,路上遇到公司里的人都开玩笑:“小麦多大了,还要背,好意思哦。”他只是笑笑,小麦听了,默默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他在苏容手上养了一个多月,还是瘦得像只小猴子,其实苏容倒不是有意惯坏他,只是他面对小孩的时候总有种惊异,这样的细胳膊细腿,轻轻一摔就坏了,这么小而脆弱的生物,在这样庞大而危险的世界里,要渡过多少难关,才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他几乎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些漫长的岁月了,只是看见小孩就觉得心软。
这个点电梯里反而人少,苏容故意叫他:“小麦帮哥哥按楼层。”
小麦其实是听话的,真就乖乖伸手按了楼层,电梯里灯光明亮,苏容有意不去看墙上的镜像,侧着头轻声问他:“小麦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问了之后,小麦久久没说话,就在他以为小麦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背上的小麦轻声道:“为什么你要做我哥哥呢?”
“因为我喜欢小麦啊。”他本能地这样回答,说完后不由得一怔。
他明白了小麦问的是什么。
公司有暖气,他穿得很薄,可以清晰感觉到小麦贴在自己背上的温度,被小孩子全心信赖的时候,其实自己也能感觉到的,苏容以前从来不知道,那是一种这样巨大的责任。
“那小麦希望我做你什么人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紧张地问道。
小麦许久没回答,但苏容耐心等,一直等到背上的小孩子轻声说出了他这样纠结和痛苦的原因。
他说:“我想你做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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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麦哄睡了之后,苏容打了个电话给林飒,说“我现在有空”,林飒也爽快,直接道:“那我现在下来,老地方等我。”
老地方不是别的地方,就在百里传媒的厂房后面,有一片空地,四周堆满报废的机器,有个小门可以过去,到处是铁锈,谁没事也不会过来,是苏容的秘密基地。早在黎商出现之前,那时候百里传媒刚刚建立,下面还是一大片废弃厂房,苏容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其实林飒以前没怎么来过这里——他当年出走是直接从华天走的,他们师兄弟的“老地方”其实在华天大厦里的一个杂物间里。但是回来之后,苏容还是第一时间把这地方给他看了。
他下来的时候,看见苏容站在铁丝网旁边抽烟。
他回来得晚,不知道苏容抽烟又戒烟的过程,所以是第一次看见苏容抽烟,但没有多问,苏容也不说话,看了他一眼,林飒是拖着个箱子下来的。
北京的大风天,总让人有种躲起来的冲动,纸张直接拿出来容易吹散,两人在一台不知道什么机器后面围成个半圆,林飒把箱子里的文件往外倒,苏容点火,橘色的火光摇曳着,打印满字的纸张一点就着,很快烧起熊熊大火,厚厚的一叠纸张从边角开始卷起来,很快变得焦黑,破裂开来,被风卷着上了高空,然后粉身碎骨。
两个人全程都没说话,期间苏容还找了根棍子来,把堆在一起的纸推散——太厚了,烧不透。棍子一拨,火光就登时大亮,无数细碎的火星如同萤火虫一般飞起来,炽热的温度像一只无形的手,抚摸着人的脸颊,这场面像一个古老的祭祀仪式。
“像不像烧纸钱?”林飒还有心思开玩笑。
苏容还是没说话,他其实总有点漫不经心的,难得这样专心致志,盯着火光,像跟这一堆文件有仇,非要看着它们烧得干干净净了才开心。
其实他们都知道林飒烧的不是纸钱,他烧的是他过去的七年时光,所谓人生最青春的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值得不值得,都付之一炬。林飒是雅人,他不觉得可惜,苏容不行。
“今天小麦说想要我做他爸爸。”苏容忽然道。
“那是好事啊,说明这小孩爱你。”
苏容没说话,他有时候也像小麦,要有足够的耐心等,他才会把心里那些煎熬他的话说出来。
“上次黎商跟我开玩笑,说小麦是我儿子,我说不是,他说我傻。我当时没听懂。”他盯着火光,终于道:“原来他比我了解小麦。”
林飒听得懂他。
许多人都对苏容收养小麦很惊讶,他们惊讶的不是他收养小孩这件事,这很正常,苏容不过是在重复Vincent收养他的过程而已,但为什么是小麦呢?黄蕾问,裴隐问,连佟晓佳都好奇,其实连林飒第一时间都没明白,直到看到小麦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黎商比苏容了解小麦,因为他曾经就是小麦。大部分被虐待的小孩会变成惊弓之鸟,其中极少数的一些,因为天赋高或者心性顽强,反而会快速地成长,竖起厚厚的城墙,他们也会察言观色,但是是为了攻击,他们会很快进化成全新的人,是比他们的虐待者更强大的人,聪明而冷漠,对这世界嗤之以鼻,游戏人间……
所以黎商一眼就明白小麦想要什么。所以苏容忍不住收养小麦,他回不到十年前的纽约街头,找到那个离家出走睡在纸箱里的黎商,这个念头日夜折磨着他,所以他本能地用全部的爱和耐心去弥补小麦,不是为了证明,不是为了惋惜,只是为了在想到当年的黎商时心里好受一点。
他没有办法不原谅黎商,因为小麦在这里,每时每刻,解释着黎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他辛苦筑起的防御,一句话就溃不成军,他是丢盔弃甲的士兵,待宰的鱼肉,这场拳击赛没有尽头,下不了手的拳手,一定会死在擂台上。
“师兄,你当时怎么下决心结束这一切的?”苏容轻声问道。
林飒回来之后,苏容从来没问过这问题,但就像那个电话,只要他问,林飒就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很平常的一天,那天我起来,在厨房吃早餐,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大晴天,厨房的地板上全是阳光,吃着吃着,我忽然觉得,我想走了,然后就离开了,萧肃那时候刚好在外面宣传,我们没有见面,也没有吵架,就是觉得应该走了。所以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有一张卡和一个手机。”
“是觉得忍不下去了吗?”
“不是,”林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个更合适的说法:“其实更像是某种求生意志,就像你想在浴缸里淹死自己,但到最后总会忍不住浮出水面那样。应该是触发了心里更深处的某种自保机制吧。”
“你觉得我也会有这种自保机制吗?”
林飒显然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但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会当你的自保机制。”
苏容没说话,只是走过来,像抱一棵树一样抱住了林飒,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手上还拿着那根拨火的棍子,这场面大概不会太好看。
但林飒只是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吗?”
“什么事?”苏容闷声闷气地道。
“纸钱烧完了,我们还可以烧点别的。”
其实苏容还是胆子小,刚听说烧别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等到林飒带他上了三楼,打开工作室的门,把里面的衣服搬出来的时候,他就完全不敢乱来了,还劝起林飒来:“别烧啊,多辛苦才做好的。”
林飒都听得笑起来:“设计作品原来看辛苦的?”
“那也别烧啊。”
“我要推翻重做,留着也没用,还限制思路。”
“那至少留着这件,还有这件,这件也可以……”苏容自己也觉得越说越不像话,补救道:“给我给比烧了好。”
他抱着的全是重工的全手工晚礼服,真丝面料,钉珠绉纱,层层叠叠的塔夫绸,织锦日本缎……林飒被他逗笑了:“怎么,你要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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