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水树
吃饭时,饭厅很安静,不是一般的安静。
是那种“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的安静。
林宇瞅瞅坐在右手边眉头紧锁的费霞,又瞅瞅坐在左手边脸色深沉的林培文,琢磨怎么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两口子嗅觉如鹰,稍有不慎便会被察觉。
几番思虑下来,林宇准备采取迂回战术,先用花言巧语蒙蔽“敌人”的双眼,再趁“敌人”放松警惕时异军突起杀他个措手不及,然后得偿所愿。
“妈,”林宇笑的人畜无害,“今儿土豆丝炒的好吃。”
费霞动作微顿,语气颇为平淡:“平时不也是这样的味道。”
林宇附和:“对,什么菜到了您手里,都是好吃的。是吧,爸?”
林培文并不想参与进来,一个劲儿的埋头吃饭。
林宇用筷子戳了戳碗,说:“我才发现一件事,爸你长得真帅。”
这话说的,林培文非常不满:“这事儿还用得着发现吗。”
待话出口,才意识到中了计,一道冰冷地视线直接杀过来,林培文拿筷子的手一抖,慢慢放下筷子,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缓缓戴上,一声不吭。
林宇说:“本来就用不着发现,只是今天觉得您格外的帅气,我就是遗传到了您强大的基因,才生得这样。”
林培文脑袋里瞬间拉响一级警报声,手指捏紧筷子,再出口的声音颇为低沉:“父子之间,别谈感情。”
林宇一噎,斟酌道:“那我今天不谈感情,我们谈……”
“也别谈钱。”林培文谨慎如斯,目光如刀地看了林宇一眼,一脸“我们家谁做主你心里还没点数吗”的心酸与无奈:“你爹没钱。”
“…………”
林宇转头看向费霞,谁知费霞不仅先声夺人,还以小见大:“你爸没钱,就代表我们家没钱。”
短短几句交谈下来,林宇明白了,夫妻两人合伙着呢,既然如此,他无需先礼后兵。
放下筷子,林宇也不弯弯绕绕,进入正题:“那我就直说了……”
林培文、费霞表面无动于衷,实际心跟着提起,上一回这么紧张还是两人联手在菜市场里杀价的时候。
“我想换个学校。”如今他只有换学校方能保全自己。
此话一出,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饶是稳如泰山林培文也不由怔了怔,不知道自己儿子今天发了什么疯。
林宇殷切地看着林培文,一脸期盼地问:“行吗?”
林培文思索几秒,说:“我建议你换个爸。”
“妈。”林宇脾性儿一下上来了:“你看爸说的什么话。”
谁料费霞深吸口气:“顺便把妈也换了。”
林宇觉得自己要被两人气哭在饭桌上,瘪着嘴,委屈地盯着桌上的饭菜,毫无食欲。
天彻底聊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兢兢业业建立起十四年的感情,一夕之间全没了,颇有大难临头的真实写照。
林宇的眼睛遗传费霞,清澈有神,会说话似的。林培文多看了几眼,心防便忍不住松懈,不到两分钟就败下阵来,把筷子放下,细细盘问:“来,说说,到底惹什么事了,为什么想要换学校?”
“…………我得罪人了。”林宇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嘟囔:“轻则谋杀,重则暗杀。”不敢说自己穿裙子的事儿,只能说:“都是我同桌,他被一个外校男生看上了,然后我帮他出了个馊主意……”
门还敞着,进来一阵穿堂风,带着一丝凉意,但也没有林宇的心凉,他总觉得那男生现在正在找人,明天就会有人上学校来寻他,“校园暴力”即将要降临到他头上。
足足花了五分钟,林宇将前因后果交代完,抬头就见天变了。
——不,不是天变了,是费霞的脸变了。
费霞脸色黑青,眼神快要将他灼出两个洞:“你又背着我和你爸穿、裙、子。”
林宇脸色骤变,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又狠狠压住心底惊慌,底气不足的否认道:“不是我,是我同桌。”
“林培文。”费霞被气得不轻,扶额,“我们生二胎吧。”
林宇有些不敢看费霞,只能苦兮兮看着林培文,张了张嘴,无声喊出:“爸。”
林培文这会儿终于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一定要转学吗?我们去道歉不行吗?”
说起道歉,林宇更丧了。
他知道自己弄错人后,第一时间就是把136的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道歉,但道歉短信跟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打过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林宇说:“我好悔啊。”
费霞恨,眼里隐隐的有杀意:“现在知道悔了,我看你穿裙子去报复人家倒是挺开心的。”知子莫若母,“就知道窝里横,看以后那个女生受得了你。”
“事儿不大,他妈别慌。”林培文倒是会安慰人,还现身对林宇说法:“你瞧,我和你妈时常后悔生下你,但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林宇:“…………”
我现在是真想换个爸。
换学校没门,换爹没戏,林宇走投无路,奄奄地起身,上楼,回房,落锁,把自己扔去床上。
青春少年没感□□业的烦恼,这会儿便在心底琢磨该选那一块墓地好,交代林培文给他上坟时用什么花儿,最好给他多烧些黄冈试题,说不定下面也设有大学,他就算当鬼,那也是鬼中状元,再不济也得是个鬼榜眼鬼探花之类的……这一想下半生全在阴间度过了。
大概是想得走火入魔,林宇一整晚都梦见那男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手里举着剪刀,要剪下他的小JJ,吓得林宇冷汗淋漓。
睁开眼天边已现鱼肚白,经历一晚追杀还得去上学,林宇脸皱的像包子褶儿,苦兮兮地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