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第64章

作者:ranana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排练,排到后来我听出来一首歌是在唱英文了,什么you什么me的。这首唱完,陈陈瘫倒在地,其余人也都精疲力竭,大家拿衣领擦汗,礼堂里安静了。我问了声:“你们乐队叫什么啊?”

陈陈说:“燃烧。”

我说:“确实够燃烧生命的,像烟火。”

他们都笑了。休息了会儿,大家开始整理乐器,我去搭了把手,陈陈和我说:“小马第一次带人来看练团。”

她塞给我一张传单:“明天我们在喷泉广场有演出,你来吗?小马和你说了吗?”

我看那张传单,下午的演出,一点到三点,传单是手绘的,我想到了老马家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画册,只是这场传单是黑白的。

小马从我边上走过去,说了句:“没时间就不用来了。”

我收起了传单,陈陈瞅瞅小马,和我比了个鬼脸,说:“你来吧,要来啊,一定要来。”

她和小鱼,和家华,陆续离开了。不知不觉,礼堂里就剩下我和小马两个人,舞台上就只有我和小马。小马出了一脑门汗,对着空空如也的几百号座位,叉腰站了会儿,坐在了地上。我坐到他边上,躺下了。

小马说:“我以后要去鸟巢开演唱会。”

我望着礼堂的吊顶,手搭在肚子上,忽然也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我说:“小马啊,到了伦敦,可别抽大嘛,别和那些电视电影学,不要和那些很早就死掉的组乐队的人学。”

小马也躺下了。我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听的那些歌,还有木吉他。”

小马塞给我一个耳机,我戴上了。耳机里传来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英文的,唱歌的男人嗓音苍老,比较舒缓,有些悲伤。听了会儿,我问小马:“这首歌叫什么?”

他拼给我听,读给我听:“Lazarus。”

“谁唱的?”

“大卫鲍伊。”

“啊?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他老了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小马说。

我活动肩膀,说:“人都会老的。”

小马说:“他在唱this way or no way,无论哪条道路,哪种选择,you know I will be free,你知道我会再无拘束。”

我问:“他很老了吗?”

小马说:“他已经过世了。”

我哽住,想哭,我说:“别说了,我要哭了。”

小马轻声说:“你哭什么啊……白痴……”

小马跟着已经死了的大卫鲍伊轻轻哼歌。

一个女人拿着扫把进来了,她低头扫地,小马说:“那是陈陈的舅妈,刚才门卫室里的那个门卫是她的舅舅。她舅妈生下来就听不见。”

“陈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她轻轻挥动扫把,长头发跟着轻轻飞扬,小马还在哼什么再无拘束,我突然感觉我可能会被扫走,会跟着飞走,我很害怕,抓了下小马的衣服。

女人走出了礼堂。一道光从她没关好的两扇门中间挤进来。小马亲了我一下。

我坐起来,拉起他,嘴唇碰着他的嘴唇,换着角度亲他,我还用舌头舔他的嘴唇,缠他的舌头,亲得很深。我把什么亲人的本领都用上了,都用完了,我推开了小马,拍拍他,告诉他:“亲人你得这么亲,下次记得了啊。”

我站起来,跳下了舞台,和他挥了下手,小马一手撑着地,大概还没回过神来,他问我:“你叫什么啊??”

我冲他飞了个飞吻,跑了出去。

那天晚些时候,我收到“Burning_Alright”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我接受了,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Burning_Alright先发消息给我:我不是同性恋。

我回:我知道。

他没回,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就什么也没回。我看Burning_Alright的朋友圈。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分享歌曲,偶尔分享乐队的视频,分享自己弹吉他的视频,我能看到的他最早的一条朋友圈是他分享的一句英文。

Let me forget about today until tomorrow.

我复制了这句英文,百度了下,那是Bob Dylan的一句歌词。还是陈词滥调的Bob Dylan。

我把那张乐队演出的传单塞在了老马的门缝下。

我没去喷泉广场,没去看“燃烧”燃烧生命的演出。我收到了Burning_Alright发来的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微信:你这个叛徒。

他把我拉黑了。

我去找过小马,我想再见见他,虽然见到了他,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要说什么,或许见到了他,我就知道了。只有见到了他,我才知道。可我哪里都找不到他。我去了外国语学校,陈陈的舅舅带我去了礼堂见陈陈。陈陈和她舅妈在礼堂里拖地,抹桌子。礼堂里没别的人了,舞台上空荡荡的。

我问陈陈:“你们不练团啦?”

陈陈说:“乐队解散啦,小马他们都要出国了,什么美国什么英国的,聚不起来了,那天在喷泉广场是解散演出啊。”她的下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手心撑在拖把顶端,看着我,“小马没和你说吗?”

我摇头,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我问她:“那天热闹吗?很多人来看吗?”

陈陈哈哈笑,拖着地和我说话:“倒有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从第一首看到最后一首。”

我问:“你们都演了什么歌啊?”

她说:“就自己的一些歌嘛,你那天听过那几首,《夜长梦多》,《朝露采霞》,《喜爱》,都是小鱼写的,小马填词,小马本来要唱一首自己写的歌的,后来也没唱。”

我看着舞台,说不出话。舞台上,陈陈的舅舅和舅妈在用抹布擦地,两人都脱了鞋子,一个从舞台左面往右面擦,另一个从右面往左面,都弯着腰,弓起身子,双手压在抹布上。我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我到现在还能听到那些脚步声,很像心跳。可能是我的心跳。咚咚咚咚,不安地响着。

我说:“我真对不起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