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王
天生天德资质普通,但与当年的我相比却又好上不少,经过我嚼碎咬烂再吐出来的□□,两人进境可谓神速。天生不时兴高采烈地给我讲述他们如何将往日横行跋扈的同门撵得到处乱窜,天德嘴里告诫天生低调行事,面上也透着得意。我厚颜无耻地加以总结:“那是自然,本魔头何等人物,你们只消学懂一招半式,日后都可在江湖扬名立万,收拾几个青霄小辈何足道哉。”
天生天德心悦诚服,态度愈发恭敬,两人嘴上不说,心里早把我当成了真正的师父。不知不觉,“流云剑”讲完了,“青霄十八剑”讲完了,甚至“小三剑”我也传与二人。“小三剑”是师父心血凝结,万不可随我一同消散,只是“云生结海心法”对他二人用处不大,我便按下不提。
又到了晚膳时辰,食盘之中除了一壶酒竟还多了一只烧鸡,我多日未见肉,一把扯下鸡腿大肆咀嚼,嘴里含混道:“今儿个怎么找了只肥鸡孝敬我老人家,可是想本魔多传些神功给你们?不是我藏私,只是贪多嚼不烂,学得驳杂也无好处。”
实际我干货将尽,快没什么好教了,“你们怎地面色凝重?可是打架又输了?”天生眼眶泛红,天德低声道:“掌门说武林大会的主题是‘斩魔’,明天,明天‘斩魔大会’就要开了,你···”终于来了,我放下鸡腿,心中倒是一派清明:“嘿嘿,‘斩魔’?罢了,等了这许久,我也赚够了。你们两个,出去之后可别提本魔授剑之事,免得日后打输了架,连本魔头的脸面一起丢。你们先出去,本魔头要静一静。”
天生天德对视一眼,倏地双双跪下:“传剑之恩,无以为报。我和天生想拜你为师。”
“呵呵,你们要拜一个弑师败类为师?”天德道:“师父对我们很好,绝不是大恶人,弟子去帮师父伸冤。”
天生连连点头,我突然鼻子发酸,没想到两个后辈小子居然信我,“傻小子,这事儿你们帮不上忙。再说你们已有师门,另行拜师为人不耻。”
两人性子单纯,我不想给他们惹来祸事。“执法长老从不用心教我们,那样的师父不要也罢。”
天德面露不忿之色,“什么,你们的师父是胡老儿。好,你们两个我收了!”收了他们我便与胡老狗平起平坐,何乐不为?天生天德面露喜色,可一想到便宜师父明日便死,复而心有戚戚,天生更是哭出声来。“想不到临头还有上门徒弟,为师心情大好,剩下时辰不多,为师便再传你们一项绝技。你们可听说过‘云河星瀚’?”天生面露茫然,天德差点摔倒:“师父,你要教我们‘云河星瀚’?”我一拂袖:“你们不想学?”“想学,想学。”
天德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好,你们且用心听,为师只说一遍,能记多少就看你们造化了。”
不知胡老头儿见到门下弟子突然使出云河星瀚会是怎样表情,可惜不能亲眼见到了。
既然青霄视我为洪水猛兽,那我小小的调皮捣蛋一下也不过分。我挺直腰板,比出云河星瀚的起手式,正待仔细言说,却听门口有人道:“不愧是他的徒弟,身陷囹圄还有闲心传授武艺。”
全身一凉,而后热血上涌,我缓缓扭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你来干什么?”我尽量放平语气,黑眼多半是来看笑话的,我可不能被瞧扁了。“王云木,被人冤枉滋味的确不好,只要你服软,本尊可助你脱困,也可帮你复仇。”
黑眼淡淡道来,似乎天下没有他办不到之事,“师父身亡,你也有份,还想我服软?”我快控制不住情绪了,“哥,他倔得很,你别激他。”
门口又下来一人,居然是南宫小艺。“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天德想拔剑,我连忙喝止:“不得鲁莽,都退下。”
黑眼取他们小命还不跟捏死两只蚂蚁一般?天德看我一眼,拉着天生小心翼翼地退开了,“他们倒是听话,本尊还不知你有这等蛊惑人心的本事。”
黑眼脸上充满戏谑,我回道:“那是小爷平易近人,不像某人凶残霸道,只知以武欺人。”
黑眼眉头拧起,可能因为很久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南宫小艺扯了扯黑眼衣袖,微嗔:“哥,我们是来救人的。”
黑眼的怒气稍解,重重哼了声,走至牢笼前,抬手拂过,只见铁屑落下,铁杆竟然应手而断。天生天德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却看得清楚:黑眼指间缠有数根透明丝线,想来便是乌金冰蚕丝之类的宝贝,配合黑眼功力,自然能有此等效果。
黑眼随手切断我四肢锁链,直如摧枯拉朽一般,可我满心愤懑,不禁大声道:“小爷呆这儿挺舒服,谁要你多管闲事。”
黑眼一拂袍袖:“不识抬举,你便在这儿等死吧。”
说罢转身便走,南宫小艺看了看黑眼离去背影,神色焦急,还是对我温言道:“留在这儿你就死定了,还是随我们出去吧。想要报仇也得先活命不是?”黑眼一走,头脑就冷静了些,我暗道:南宫小艺不会害我,多半是她求黑眼救我,黑眼疼爱妹妹,这才应许。
我一边盘算,一边出了铁牢,口中兀自碎碎念:“便是他救我一次,也别想我感激,日后一样找他算账。”
南宫小艺舒了口气:“想通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我也知道此时不宜闹别扭,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冲上台阶。天德大声道:“师父慢走。”
我一拍脑门,冲回原地道:“你们两个,立马晕倒,日后旁人问起,就说有神秘高手闯入,将你二人打昏。”
天生天德一□□头,仰头便倒。俩小子愣了点,倒是不傻。
后事安排妥当,我拾阶而上,只见梯口闸门的锁头被人扭成了麻花,想来也是黑眼所为。我用尽全力拉开厚实的铁闸门,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那可是自由的气息。我还来不及欢喜雀跃,却见外面火光闪烁,夜空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杀喊声从各处传来,青霄弟子正和一对人马厮杀,来人身着暗红服饰,进退有序,人人武功不弱,是以青霄人数虽多却也占不到上风。战团之中我看到了执法传功二人,胡老头正和一魁梧大汉打得难解难分,我看了一眼便认出那大汉正是杜沛书。两人剑来掌去斗得旗鼓相当,看情势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传功那边却比较不堪,与他放对之人乃是一名老者,老人手持双匕,招式刁钻莫测,看架势与南宫小艺颇为相似,只是威力大了何止数倍,传功倾力而为仍然大处下风。我心中一跳,我与那神秘老人曾在曲州城郊有过一面之缘。
黑眼在场外冷眼旁观,似乎不屑出手。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黑眼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青霄,犯得着率领教众大举攻山?如此大张旗鼓,只怕他还另有所图。可惜我对黑眼所知甚少,思来想去也难有头绪。
第55章 靖仇
眼前一片混乱景象让我目瞪口呆,身旁的黑眼倏地喝道:“收!”低沉的嗓音穿透厮杀惨叫,在场中每个人的耳中回荡。青霄之人正与敌人生死拼斗,忽觉压力一减,却是魔教中人同时撤手,纷纷向着声音来源处奔去。
我只觉眼前人影晃动,十息不到便被二十几名魔教教徒护在了中心,赌鬼与双匕老者也撇下敌手,来到方圆阵外护卫。青霄中人得了闲暇喘息,一时无人来攻,场中无人说话,但余伤者负痛□□。我暗暗赞了一声好:魔教教徒令行禁止上下一心,或许只有盐帮的黒篷卫能够比肩。黑眼掌握这般人马,我对他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教众铁桶似的把我们三人围在中间,人人面色肃穆,即便身上带伤也无人包扎,眼中神光冰冷异常。青霄弟子太平日子过惯了,不少人今天第一次见血,早被这帮煞星吓破了胆,哪敢上前邀战?青霄门人的惊惧表情尽收黑眼眼中,黑眼脸上泛起蔑视神色,再次喝道:“破!”阵型一变,前窄后宽,魔教徒护着我们成楔形杀出,犹如一支暗红色的利箭狠狠插入敌群。青霄弟子平时享乐在前吃苦在后,眼见敌人气势汹汹,口中虽然杀声震天,手下稍作抵挡便往后退,我们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觉得很安心,有如此帮手,天底下还有谁能困我?咦,怎么不向着山门冲杀,这方向是往青霄派深处去了!我扭头去看南宫小艺,她也满面惊疑,竟然她也不知情。再瞧黑眼,一派宁定,貌似都在他掌控之中。我心跳加快:“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黑眼一直瞅我不顺眼,怎么可能为了救我煞费苦心。他这不是想直接灭了青霄吧?可这帮人再厉害,数量也太少了些,若说这点人手就想拔除青霄,无异痴人说梦。”
盘算间,黑眼忽地停住步子,我打量四周,竟已到了九霄堂前。传功执法大惊失色,九霄堂中供奉历代掌门牌位,实乃派中第一重地,如被外敌攻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胡老头儿急忙指挥弟子阻拦,可弟子们顾惜自己性命,又觉得堂中反正没有自家祖宗灵位,让魔教攻入也没啥大不了,于是手中招式愈发疲软,我们轻轻松松便到了九霄堂的大门前。“缚!”黑眼再次发令,众教徒应声散开,将入口死死围住。黑眼扭头对我道:“本尊说了帮你脱困,助你复仇。现在你已得自由身,便只剩复仇一事。你可准备好了?”今夜变故太多,我兀自发蒙,都没听清他说了啥。黑眼摇摇头,自顾来到堂门口,轻轻一推,红漆铜钉木门缓缓打开,居然并未闩上。
黑眼昂首而入,南宫小艺紧随其后,我也懵懵懂懂地跨入堂中。堂外传来胡长老的厉喝:“奸贼尓敢!”我暗叹胡老头儿只知在青霄山坐井观天,不知江湖第一横行霸道之人的厉害,别说区区九霄堂,便是皇宫别院黑眼也能随便溜达。门外兵刃碰撞声四起,青霄中人似乎想要强攻而入,可惜入口被魔教之人守死了,一时半刻绝无被攻破的可能。黑眼反手一拂,厚实的大门缓缓合上,耳中一静,外面的喊杀声骤然小了许多。
九霄堂中空空荡荡,只有三清塑像前的蒲团上坐了一人,似乎正在打坐调息。走得近了,我借着烛光终于看清,那人长袍广袖,面上三缕青须,身形架势仙风道骨,不是别人正是害死师父的掌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身子微倾便要扑出。黑眼伸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股霸道内力探入,我顿时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不过受此一阻,脑子倒也清醒许多。
掌门缓缓睁眼:“魔主大举攻山,究竟何意,难道忘了与本派的约定?”黑眼淡淡道:“刘仲奚,你安安稳稳坐了十几年掌门,本尊自问并不亏欠于你,反倒是你自作主张坏了本尊大事,本尊最讨厌不听话的人,难于掌控的棋子便该被替换掉。你说本尊会不会考虑一下更听话的内应呢?”刘仲奚面色铁青:“哦,不知教主相中了何人?”黑眼向我努努嘴:“便是此人。”
我破口大骂:“放屁,小爷什么时候答应做劳什子内应了?你再要胡说八道,小爷问候你十八代···”正要骂到精彩之处,黑眼掌力微吐,胸腹倏地升起一股浊气堵住了嗓子眼儿,我憋得满脸通红,自然骂不出来了。
掌门脸上肌肉不断抽动:“魔主之意,却是要除掉刘某?”黑眼回道:“看在多年前合作的份上,本尊也不把事做绝。你与王云木比过一场,若你胜了,这青霄掌门你还做得。”
刘仲奚冷笑道:“我若败了呢?”黑眼哂道:“掌门成名已久,若还输给一个后生小子···江湖人名声重于性命,掌门还是就地自裁了吧。”
刘仲奚猛地站起身:“南宫墨,你欺人太甚,若想过河拆桥尽管杀了刘某便是,何必多此一举?”黑眼叹了口气:“养尊处优最是消磨意志,现下你连比试的胆色都没了吗?”刘仲奚脑中诸般念头闪过,又见黑眼神色淡然半分不退,知道眼下势比人强无可奈何,这一战如何也免不了了。刘仲奚转头,恶狠狠地对我道:“那还等什么,这便动手吧。”
黑眼解下腰间长剑递给我:“这是他留给你的,天下便只有你用得。”
我伸手接过,沉声道:“归尘怎么在你手中?”黑眼不答,扯着南宫小艺退开三步。南宫小艺显然不知黑眼如此打算,又怕我不是掌门对手,樱口微张便要求情,黑眼摆摆手:“我只应你助他脱困,但他自己的命终要自己赢来。”
南宫小艺深知黑眼性子刚愎,多说只会惹其不快,只得无奈退下。我深深吸气,缓缓抽出归尘剑,本想看看自己眼下如何神态,可惜剑身布满黄斑,我什么也看不到。
刘仲奚自忖内伤过了多日也好了大半,王云木即便另有奇遇但毕竟年轻,想来自己胜算颇大,又见我杵在原地并无动作,暗道这小子多半临头胆怯,还没动上手先自势弱,自己绝无败理。
我平举长剑,忽地又垂下,转头对黑眼道:“刘仲奚什么辈分,你却叫我与他单打独斗,这不是变着法的要我命吗?小艺,你也跟你哥哥说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人都出来了,放我下山不过举手之劳。”
南宫小艺呆了呆,连扯黑眼袍袖,一脸哀怨:“哥。”
黑眼面无表情地抽回衣袖,表示绝不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