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perpanda
可谢兰生感觉心累。难道,以后每一场每一镜,自己都要这样教吗?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呕心沥血尽职尽责?
那两个月能拍完吗?
在王二去上厕所后,谢兰生在宾馆床头,两手叉腰,深深叹气。
“谢导,怎么样?”演员副导华国光问。
“先不要签。”谢兰生说,“看看有没更好的了,实在没有……王二也行。”
“可……”华国光也有些忧愁,“一直这样手把手教也太耽误进度了啊。”这个王二不太聪明,不是漏这就是漏那,但是演技确实可以,能记起来的就都还好。
“加班儿加点儿地拍吧。”谢兰生说,“最后肯定能出东西,这样就比史严好多了,史严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剧组的氛围。不过,咱们要准备花更多时间,还有胶片。”
“可是时间已经很紧了……”
“试试吧。”谢兰生道,“定时间时没有想到郎英会由莘野来演,按照平均每个镜头都NG一次算时间的。但他基本一次能过,王二那能宽松宽松,再加加班,也差不多。赶一赶吧。”
就在这时,听见他们的讨论后,摄影机后的于千子突然抬头并且插话:“我说,谢导您自己上去得了。”
谢兰生挺诧异地看向他:“啊?”
“您这张脸真挺上镜的,比王大好,比王二也好。您的演技也不错啊,一遍就过,干脆利索,咔咔咔的,还省着再教王二了。而且《圆满》是您写的,您本人最明白才宽,最能演出来。”
谢兰生被他说的愣了:“这……”
于千子又道:“很多导演自导自演啊,伍迪·艾伦《安妮·霍尔》,凯文·科斯特纳《与狼共舞》,梅尔·吉布森《勇敢的心》,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廊桥遗梦》,吉恩·凯利《雨中曲》,全都拿过奥斯卡啊!而且还是最佳影片!奥森·威尔士《公民凯恩》也入围了奥斯卡吧?北野武都自导自演,《花火》还得金狮奖了。”
顿顿,他问:“您不相信我这个当执行导演的?”
谢兰生说:“那倒没有。”于千子的能力很强,之前几部纪录长片都入围过国际奖项,而且,谢兰生在自己演时也能把控整个现场,同时把控其他演员,于千子看谢兰生就好。
谢兰生是非常肯定他自己比王二强的。
可是……
挺莫名地,他将目光移向莘野。
莘野默默地看着他,两只瞳孔宛如深潭。
他的目光冰冰凉凉,可一颗真心热气腾腾,又忐忑,又谄媚。
兰生明白对方意思。
莘野在幻想,在期待。
对着那样一双眼睛,兰生突然不大忍心让那心意跌成几份。谢兰生又无端想起莘野说的“1384天”,莘野用的黄桃罐头,还有莘野轻颤的手指。
在电影中饰演恋人,漫漶不清,似是而非,借着戏,借着才宽,他可以卑鄙地在暗中验证他是否能接受一个男人的亲吻、一个男人的碰触,而杀青后,他丑陋的心思便会被隐藏在借口下了。
谢兰生的呼吸急促。在执行导演于千子对他想出的“自导自演”这创意的不断推销中,他与莘野视线交缠。而后,在对方的静默当中,谢兰生说:“如果没有更好的了,就试试吧……我演才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同学问自导自演能拿奖吗,能的,而且很多,除了正文提到的外,还有许多比如《美丽人生》《逃离德黑兰》,还有前两年拿柏林金熊的《出租车》,很多大导是玛丽苏……
第46章 《圆满》(十)
在开机前一星期时祁勇终于抵达北京。他看起来更艺术了, 穿着摄影师的马甲, 带着黑方框的眼镜, 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谢兰生又围前围后,最后,祁勇实在忍不了了, 怒骂:“你真讨厌!”祁勇觉得挺有气势,可紧接着他就听见旁边莘野“啧”了一声,还说“40几岁的大老爷们一见谢导就又撒娇”, 登时呆了。
带祁勇回宾馆以后谢兰生没让他歇着, 争分夺秒地讨论起《圆满》的分镜头脚本来。电影导演一般都会自己画分镜头脚本,也有请画师画的, 但一般会大量参考摄影师的构图意见。非常强势让摄影师照着拍的不是没有,但比较少。当然, 从来不画分镜头的大咖导演也有一些。
到了晚上,因为祁勇还有时差, 想睡觉,谢兰生便放过了他,自己走进一家酒吧, “做采访”。
它名字叫“天堂酒吧”, 是个gay吧,谢兰生想跟“同志”们好好聊聊,收集信息。电影中的男主才宽是个同志,喜欢男人,但谢兰生总是感觉他对同志不够了解, 担心自己对才宽的塑造、演绎会不到位,因此想来采访采访,听听同志的经历、想法,看看他们的一言一行,深入这个边缘群体。他认识的人里只有莘野一个喜欢男人,可莘野又不太典型。
1995年,北京刚刚出现gay吧,而在过去,同志只能在公园等公众场合结识彼此。兰生是经多方打探才知道了“天堂酒吧”的,他还听说,它刚开始不是gay吧,是普通酒吧,因为某个活跃分子希望定期举办聚会,而老板也很乐于在非休息日里赚些钱,它才聚起了很多同志。而这些人敢进酒吧这样的商业场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于9月刚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妇女大会”——中国迄今为止举办的最大规模国际会议。在这一次大会上面,很多欧美的女同志热烈讨论平权问题,因为她们的存在,知识分子、普通民众都受到了剧烈冲击,北京市民津津乐道,还传出去许多流言,比如她们打算裸奔,这些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反而是让很多以为“中国没有同志”的人知道这一边缘群体了。虽然仅仅几天以后,官方便把非政府组织论坛的开会地点从市中心移到京郊,并对“同志”这场讨论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谢兰生把“天堂酒吧”的两扇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这里光线十分昏暗,天棚、吧台等等地方都漫射着粉红色光,十分暧昧,十五六张桌子周围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有的坐着两个女人,有的坐着两个男人,Gay和Les并不分开。还有些人自己喝酒。
谢兰生并不大紧张,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想马上就开始采访。他性子就是这样,不怕与人打交道,每回都能三言两语就跟别人熟稔起来,他对这点十分自信。
他点了酒,看看周围,而后拿着手里的酒流窜到了一张桌边,对着唯一的对象道:“您好。”
“!!!”对方十分女性化,眉梢眼角都是阴柔,他看了看谢兰生,娇羞道,“您好~~~”
“呃,”谢兰生手扒着桌子,头探过去,说,“我是一个电影导演,要拍一部同志片,所以来这‘天堂酒吧’采访采访、调查调查,请问您……您……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
问的如此简单粗暴,谢兰生也心里没底,同志之间是用眼神等等方式确定彼此的,对着直男曝光身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对方可能是警察,谢兰生做好了对方说自己不是同志的准备。
即使是现在,同志们的聚会场所也经常被警察“扫荡”,同志们的处境艰难。一方面,在先锋的学界,已经有了《同性爱》《同性恋在中国》《中国当代性文化》《中国性现状》等书出版,北京组织“中国彩虹”也发布了解放公开信,可另一方面,法律一直没有变更,当同还是犯流氓罪,警察依然三不五时就抓点人拘留拘留。当然,比起从前,风险已经小很多了,一般来说好好认错当天晚上就能出来。
听谢兰生说完目的,那个小gay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他颓丧道:“你问吧。”
“好,谢谢。”谢兰生先问了几个比较温柔的问题,而后渐渐到了重点:“那个,您是怎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同志的呢?当时心境是怎样的?”
“啊,”小gay陷入深深回忆,道,“就,一直感觉不大一样……想当女孩,喜欢化妆,喜欢变美。”
“嗯。”
“后来,一高年级的男同学喜欢叫我去卫生间,他很帅,给我东西,还用手……我这里,也让我对他做同样的事。我、我当时就挺害怕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隔着空气在自己的上身比划。
“……嗯。”有点少儿不宜。
小gay接着就娇羞道:“但又感觉好喜欢啊!”
谢兰生:“…………”
对面,小gay开始大方分享有多舒服,把谢兰生给听傻了。谢兰生是真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些东西,觉得对方真是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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