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 第42章

作者:诸事皆宜 标签: 校园 HE 近代现代

施年故意装傻,把长颈鹿汗巾塞进杨司乐的后背,再仔细整理好,让它和以往一样搭在睡衣后领上吸汗。

他学着电视剧里的手势,轻轻拍打杨司乐的脊背:“其实一直当个小小孩也挺好的,可以不用像爸爸一样天天加班,不用像妈妈一样天天做家务,可以一直一直用这——么软的汗巾。”

“我偶尔晚上睡不着,就会偷偷把它铺在枕头上垫着,特别特别舒服,要不了多久就睡着了。”他加重语气,“真的!”

杨司乐听出他是在安慰自己,更加想哭了。

“嗯……”他带着哭腔,把施年抱得更紧了些,“谢谢年年。”

施年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说话也有了鼻音:“叔叔阿姨一定也在想你。哥哥不要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话音刚落,杨司乐的眼泪便再度决了堤。他仰着脑袋哭得分外委屈:“我、我忍不住……怎么办啊,我们家要怎么办啊……”

施年也开始掉眼泪:“杨叔叔是大好人,会醒过来的,总会有办法的。”

那晚,两个年龄加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男孩不顾初夏的热浪,湿淋淋地相拥着,哭走了黑夜,哭来了朝阳,却怎么都哭不醒一个他们心目中世无仅有的大好人。

辗转多地,药石罔效,杨流始终沉睡不醒。岑婉萍渐渐绝望,整日以泪洗面,变得郁郁寡欢。

冬天到来之前,两个小小孩同样迎来了早有预知的、归期不明的分别,一起哭了最后一场。

施年早就忘了这段往事,却又不合时宜地在候场区突然记起了那种令人难过的味道。

好比盲人的听力往往出色,他的记忆力不好,所以时常得靠声音来辨识人脸。当杨司乐意外失足,跌进他怀里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其实也很灵敏,能嗅出情绪的味道。

这听起来玄而又玄,但是它的确真实地发生了。

分明和在滨江广场上闻到的气味没有区别——皂香加上一点暖热的荷尔蒙——可他就是知道,杨司乐在难过,杨司乐在慌张。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趴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流泪,窗外的树影照在窗帘上摇晃。

上一次回忆起那棵树,是看到杨司乐坐在树上吹笛子,这次回忆起那棵树,是认出了杨司乐的难过。

施年顺理成章地猜测,他曾经抱着流泪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杨司乐?

坐在成排的镁光灯下,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杨司乐离开的背影。跟在滨江广场目送后者远去时一样,他又一次陷入了深刻的自责中。

容不得一丝走神的大提琴独奏现场,大提琴手悄无声息地走神了。

施年靠肌肉记忆拉完了前半段,还算得当。然而节奏一缓,乐音渐弱,他抬起头,场内各种窸窸窣窣的微小杂音立刻一股脑全部闯进了他的耳朵。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正坐在礼堂的舞台中央。

拉到哪儿了?

下一小节是不是有揉弦?

这是……什么曲子?

施年被这一连串的念头吓得魂不附体。

背过无数次的谱子,按过无数次的音位,积累了多次的舞台经验,记不起,统统忘了。

他硬着头皮使劲想,满头大汗地继续拉,焦躁又不甘地留在椅子上救自己的场。

还是搞砸了。

他的手不听他的使唤,他的心成了地狱里的沸汤,将他惯常的熟练自如、冷静专注溶解殆尽。

严重的惊恐症当场发作。极度恐惧,心悸,耳鸣,右上肢痉挛,眼前发黑,难以呼吸,情绪失控。

他咬紧牙关,把背在身后的琴弓弓毛抠乱了,把弓杆攥得变形了,才勉强没有失态地当众倒下。

可一旦离开大家的视线范围,他就再也不能坚持,踉跄着栽倒在了别人身上。

尖锐的耳鸣尚在持续,他什么都听不清,只知道一切都完了。多年孤单地努力换来的垂青,始终忍耐克制换来的正常生活,都完了。

“不去……医务室,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杨司乐听到背上的施年这样请求。

他脚步一滞,随即继续往礼堂出口跑:“必须去,听话。”

“不去……”施年虚弱地抗议,“我不去。”

杨司乐置若罔闻,只问同行的两个干事:“琴放回休息室了吗?”

两个组织部干事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故,差点没被吓傻,现场谁最靠谱他们就听谁的。目前杨司乐看起来最靠谱,他们自然听杨司乐的。

“放了放了!我专门叫同学帮忙看着呢!”

“那就好。”

“……要不还是叫救护车吧,他的状态看起来好差。”

“医务室能开处方药吗?”

“不知道,好像不能?”

杨司乐总算停了下来:“那麻烦你打一下120。”

“啊……我的手机在同学那儿。”

“我的落控台了……”

坐着观赛的同学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杨司乐一抬眼,发现有那么几个不知好歹的人在拍照。

他顿时怒火中烧,特地提高音量杀鸡儆猴:“这是什么值得纪念的画面吗?那位同学,请你删掉,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