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啾
崔应星重新睁开了眼睛:“如果不是齐明还在行李箱里放了其他的电子通讯设备的话,我们可能最后连四个人的国家队都凑不出来,包括齐明。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辣条,所以只吃了一小根辣条,还喝了一大杯的水稀释了毒素浓度,所以他的情况比别人要好一点。”
“但是他也还是拖得最久才上了救护车的那一批人。”
“我在第二个寝室,我当时好像是因为去图书馆借书了,所以才没有吃到那个辣条。”
“我们那一届,江南的学生除了齐明,没有一个身体状况能够支撑着他们继续参加后续的国家队强化训练的。”
顿了顿:“确切一点说,当天晚上就去世了两位江南的同学,他们的家长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还有一个重症监护室里一直都没有出来,差一点就成了植物人。”
“除了我跟齐明,剩下的两个就是我们国训队里的唯二的女生。”
崔应星:“在那件事情以后,我们的主教练就辞职去开健身房了。他到现在都没有想通,明明挺好的一个学生,怎么就做出那种事情了呢?”
“他不明白,但是我想了这么多年,很多细节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现。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大概还是因为我们都还太年轻。”
“你可能没见过江南的那些竞赛生,他们的身上是有一种敢跟天斗的狂气的。所以,他们一般相互之间说话的方式都比较直接,一看到朋友有做不出来的题目,肯定是要说两句嘲讽的话来激励一下对方的。”
“这是他们的习惯,而且一寝室都是江南的学生,再加上那个同学又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所以大家也就没有注意这些非常细节的问题。”
“但他们把那个同学当成了朋友,可是这个朋友的水平不行,他们也是有点着急的。一着急的话,就开始嘲讽,估计因为水平不行,那个同学在寝室一群人里没少受嘲讽。他也不会还嘴,觉得不舒服也不说,就硬生生地受着,大概最后被逼疯了吧。”
“我还记得他们当时的寝室长还过来特别拜托我们,希望我们在能力范围内一起帮助一下那个同学。”
“可是谁都没想到,那个寝室长后来就是医院里第一个被下死亡通知书的。”
崔应星伸手摸了一把冰凉的金属栏杆。
“我们那个时候的数竞寝室在物竞的背后,是小宿舍楼,也就是你们现在的杂物楼。住在那里如果要呼救的话,真的很难。”
“所以,你明白我跟齐明为什么能拿金牌跟铜牌了吗?”
他笑了笑,但是眼角却挂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眼泪:“因为我们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们要替那些死去或者遗憾不能上赛场的朋友,把他们的那一份努力也给带上。”
“我们的肩膀上背负着他们的灵魂。”
“我们就要背着他们的灵魂,拼尽全力地爬上我们所可以去到最顶峰,带他们看看他们本来应该能亲眼看到的风景。”
电脑老师的眼睛都红了。
像一只小兔子。
她哽咽道:“我第一次觉得你们竞赛生这么伟大。”
崔应星摇了摇头:“我们不是伟大,我们只是执着。”
“齐明本来是对输赢很无所谓的一个人,但是在从重症病房里转出清醒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我,让我给他送他昏迷这几天的学习资料。”
“他那个时候的声音很冷,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的朋友去世了。他在电话里就跟我说:‘崔应星,我们必须拿下金牌,这是我们所背负的命运。’”
“‘既然没有死,那就往死里学。”
“我没有死,是因为舍长他们把我给从鬼门关给踢回来了,他说让我替他们干死数学。替他们捍卫世界数竞强国的荣耀,去享受全世界的鲜花与掌声,去征服全世界的评委,做全世界最好的自己。向所有人证明,我们就是最好的。’”
“‘我会的。’”
崔应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当年的细节。
他对齐明的语气语音语调,模仿得近乎像到巅毫。
电脑老师听得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她捂着嘴巴挥手连声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崔应星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走到了奶茶店的门口。
于是,他收起自己的情绪,对丸子头老师问了一句:“你喝点什么?”
丸子头老师还在哭。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崔应星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快到让她感觉到了震惊。
“你……你都不想哭的吗?”
崔应星温和地笑了笑:“我就是世界冠军。”
“他们说的风景,他们说的做全世界最好的自己……我都做到了。”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说着给电脑老师递了一包餐巾纸,电脑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然后对崔应星道:“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很难从那种阴影里走出来。”
崔应星:“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不可能住进男生寝室。”
电脑老师:“……”
好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哭了。
崔应星:“喝全糖的鲜果葡萄吧,他们家的这个还挺好喝的,也不会很甜,我认识的女孩子也都喜欢。”
电脑老师:“……好。”
……
被崔应星老师高度评价的这一届数学竞赛国训生们,此时此刻,正在机房里进行“世界第三次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