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秦戈轻轻一笑:“我以为她想见的是我母亲。”
“不,一直都是你。她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杜欣怡形容不出秦戈现在的状态,但她自己眼神里有藏不住的迷茫和遗憾。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记的声音再度响起,高兴得有些迫不及待,好像这次回老家的主角不是他和陈小娴,而是秦戈。
秦戈依旧慢条斯理,先送杜欣怡去自己的公寓,帮着把另一间卧室稍作整理。那里面放了些杂物,但总体整洁,杜欣怡一手摸金毛的脑袋,另一只手拉开衣柜找新的被褥,一不小心把柜子里的重物翻倒出来。
刚去厨房拿垃圾袋的秦戈闻声赶来,杜欣怡不好意思地将落了灰的吉他扶起,金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杜欣怡和秦戈之间两头跑。
“没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秦戈并不是在安慰杜欣怡,那把吉他连琴包都没有,就这么随意放在柜子里,显然不被主人珍惜。
“我记得你高中还和林记他们组过乐队,林记打架子鼓,你弹吉他,文艺汇演的时候你即兴来了句告白,下面观众的欢呼声差点把演艺厅的天花板都给掀了。”杜欣怡感慨之际不忘给那把吉他拍张照。与此同时,那只金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突然钻进吉他所在的柜子,再出来,嘴里叼着个小木盒。
“这是什么?”杜欣怡离狗狗更近。她接过,里面唯一能认出的机械是滚筒。
“八音盒。”那东西最后到了秦戈的手里。秦戈摇了摇外面的小把手,没有听到任何音乐,再打开,里面的传动装置虽都还在,但都生锈的差不多了。
这东西,不中看也不中用了。
秦戈把盒子盖上,重新放回柜子里,那把吉他边上。见他没舍得扔,杜欣怡不由问:“你自己做的?”
秦戈默认。
杜欣怡笑,猜准了秦戈想送给谁:“怎么没到他手上?”
“嗯,他以前说过想跟我过年。我每次生日总会碰上幺蛾子不能和他好好过,但过年的时候我们俩还是挺开心的,我就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准备送给他,没想到——”
秦戈语调缓慢又平淡,勾起手指擦了擦鼻子,像是被灰尘刺激到。
作者有话说:
杜欣怡就是高中时代的诗心怡啊!陆崇是她亲舅舅那个,小姑娘名字改了!更接近“兔”的发音!
第85章 潭州一中2024
秦戈当天下午坐动车回到潭州。
他高中的东西基本都放在那套学校边的公寓里,自从考上大学后,他就没再回这个地方,他母亲也没把房子出租给陪读的家长,所以当秦戈推开门,岁月在里面留下的只有灰尘,而非抹去他生活过的痕迹。
秦戈走进自己的卧室,开灯,径直走向衣柜,打开。
现在是十月。潭州偏南,天黑得很早,柔和的夜色被窗帘隔绝,使得天花板落下的光芒分外明显,打在旧物上有层复古的色调,像揭开一场时空旅行的序幕,带秦戈穿越回八年前。
秦戈先是拿出一个大纸箱,看了眼里面的杂物,不由轻轻一笑。
他高中的时候浮躁得很,时刻准备着高考完后撕书,他却在最后一天把课桌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搬回了家,全都放进这个纸箱。
纸箱里的杂乱无章很有秦戈当年的风格。秦戈手一捞,从课本边一堆文具里翻出个ipod nano。这款mp4年代久远,早已停产,秦戈闲来无事地将充电器插上,nano居然还有反应,屏幕上显示开机的图案。
秦戈将nano放在床头柜继续充电,继续干正事。他是来找校服的,他还记得第三天的模块考试结束后,很多学生都让同班同学们在自己校服上签名留念,林记最积极,衣服也不脱直接让同学们写,签名搜集了一圈后来到陈小娴面前,指着胸口正对的位置,再把笔递过去,说,这块留给你。
秦戈找出两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他当年并没有加入那场狂欢中,他当时在哪儿,又和谁在一起……他再把秋季校服外套抽出来,那上面的血迹久远,在岁月的沉淀下变成洗不干净的深褐色。
秦戈知道自己不该,但还是把那件校服拿出来,握在手里,盯着上面的血迹凝视了好一会儿,想再凑近闻一闻,却顿感往事不可追忆,放回了原处。
秦戈那晚睡了个久违的大懒觉,以至于第二天,知道他地址的林记提前找上门,而不是和他在校门口会合。陈小娴才没林记这么贪玩糟蹋衣服,八年前的校服还是崭新的,三个人要不是怕冷都在衬衫短袖外又套了一件自己的衣服,进校门时绝不会被保安拦住登记。
“学生们都在上课呐,你们四个来干嘛?”保安全程盯着陈小娴瞩目的红头发和摄影师扛着的设备,确认他们已经不是这个学校的高中生。
林记给保安大哥递上一根烟:“我们以前是。您要是不信啊,可以在b站上搜‘温临中学20160107’的文艺汇演,我和后面这位通天门下小许巍在艺术馆里挥洒过青春呐。”
保安大哥看了眼后方保安室外挂着的摄像头,没接林记的烟。林记也不硬塞,另一只手搂过陈小娴,笑得合不拢嘴道:“我媳妇儿也是这个学校出来的,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今天来补校园风格的婚纱照!”
秦戈站在林记身后,看不见林记的表情,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藏不住的笑意。保安大叔也被感染了,再三叮嘱他们不要靠近教学楼,放他们进去。他们也不给大叔添麻烦,在绿化区随便看看拍拍,走着走着就到了有凉亭的小树林。
四人坐在凉亭里休息,不一会儿听到一声铃响,视野可及之处的教学楼走廊上只有几个班级里有学生出入,其他的还在拖堂。
“真怀念啊。”陈小娴趴在石桌上,望着走廊上那些和自己穿一模一样校服的学生,情不自禁感慨。然后她目光一瞥落在不远处的告示牌,那上面写着“果树已打农药,切勿摘食”。
“怎么还是这句。”陈小娴笑了,“不看不要紧,看到后反而想摘柿子吃了。”
坐在秦戈身边的林记用胳膊肘戳戳秦戈,几乎有些刻意地问道:“你说……现在学校里哪儿还有柿子啊?”
陈小娴立刻接上,跟排练过似得:“刚才不是去过操场了吗,那一圈柿子树都秃了,估计啊,是被你们俩这样的坏学生打包摘走分给同班同学咯。”
“诶,你什么意思啊陈小鸭,我当年摘那么多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吃上一个——”
“谁知道你当年是不是广撒网雨露均沾。”陈小鸭嘴上不饶人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林记到底是不是认真要结婚的。她也越来越不耐烦,好像这场拍摄并非她所愿,她颇为无奈,却又不得不演下去,莫名其妙跟林记闹别扭,闹到“不听不听”得跑开,林记和摄影师只得追上去,忽视秦戈的存在。感情的事秦戈又帮不上什么忙,留在原地至少不会帮倒忙。
秦戈听到了铃响。
十分钟的课间结束了,不远处的教学楼重归宁静。小凉亭的四周微风拂动,枝叶的翕动声像群体的读书声,身处其中的秦戈听得昏昏欲睡,他耳边出现截然不同的、小东西落地的声音,睁开眼,他脚边落了颗巧克力糖。
秦戈捡起,显而易见,那是颗费列罗。
再往身后看,离凉亭台阶一米左右的小道上不知何时也有一颗巧克力,下一颗摆在小道后的绿草地,一颗接一颗,隐入俗称为情人坡的后方草坪像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海平线,诱导秦戈走上远征的航线,尽头有金银财宝和歌声曼妙的海妖。
秦戈的第一反应不是跟着费列罗指引的方向走去,而是缓缓脱掉外套,低眸注视着自己的穿着。
凉风习习。他身上的短袖衬衫很单薄,衣摆上用黑笔写了一排胖胖的小字——通天门下小许巍,字迹左边画了只鸽子,右边落了片树叶。
秦戈站起身,这才一步步,慢慢往情人坡走去。
像是恍然间全都想起来了,想明白了,他别无期待,又毫无感到意外。
他确实是个“坏学生”,整整八年没回母校,他如今被冥冥中一双手推着、安排着故地重游,走到那棵柿子树下。
那棵树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孤孤单单立在隐秘的情人坡里。秦戈的手掌抚上粗糙的树皮,再仰头直视,树梢上的果实和穿过枝叶缝隙的阳光虚幻又真实,用一层薄纱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造成一种错觉,好像……好像流逝的时光没有带走一粒沙砾,温临一中依旧是当年的温临一中,那一年和他一起在树下吃柿偷吻的少年也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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