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 第60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破镜重圆 校园 年下 近代现代

大叔摇摇头,说过年期间外贸工厂给的工资比平时高,他想多赚点。

他说自己的大女儿挺争气,去年考上了个二本,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以后肯定能在城里找个空调间里的工作有五险一金,而不是像他这样干苦力活,什么保障都没有。

大叔还告诉陈栖叶女儿就读学校的全名,脸上洋溢着自豪。陈栖叶向来只关注重点大学的排名,并没有听说过那所二本,但他也跟着笑,说有书读真好。

陈栖叶觉得流水线上的日子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不管在哪个车间,绝大多数工人都不聊天说话,氛围死气沉沉,但陈栖叶意料之外地还挺适应这种重复性的工作,当双手有了肌肉记忆,大脑反而可以放空一阵子。

更重要的,陈栖叶只在这里干一个寒假十来天,如果让他一辈子都局限于流水线上的工人,他肯定也会发疯。

陈栖叶就在这种氛围里接连工作了三天,每天到厂就从人变成可以被替换毫无技术含量的螺丝钉,到点后找主管要现钱的工资。不出意外,他会在这个订单源源不断的工厂里工作到除夕夜,休息一天继续上班,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前攒够小两千。

但陈栖叶的计划再一次没赶上变化,秦戈受够了他在短信里一次又一次的推脱逃避,干脆登门拜访把陈栖叶逮了个正着。

陈栖叶晚上八点左右坐公交车回到南洋老街,他在楼道里重重跺了一脚,旧木楼里的感应灯亮起,刺眼又廉价的白炽灯光照醒了坐在楼梯中央等候多时的秦戈,陈栖叶诧异地站在原地,秦戈边揉眼睛边往陈栖叶身后眺望,仿佛后边还跟着什么人。

陈栖叶还没从见到活生生秦戈的意外之喜中缓过来,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秦戈确定陈栖叶是一个人回来的,却气呼呼又有些委屈地诘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小男生了?”

陈栖叶:“???”

陈栖叶哭笑不得,秦戈又说,如果陈栖叶没别的小男生,为什么这些天回短信不积极,也不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去度假了,我不想打扰你。”陈栖叶确实是这么想的。潭州的冬天太难熬,秦戈没放假前就邀请自己去南边的一处热带岛屿,那里也有陆崇投资的度假山庄。秦戈的意思是陈栖叶只要把人带上就成,但陈栖叶没办法说服自己理所当然花秦戈的钱,那种地方的消费又不是他能承担的。

陈栖叶坐到秦戈旁边,这道木楼梯的年纪比这两个少年加起来都大,窄窄的,也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并排坐着。

感应灯又暗了,秦戈咋咋唬唬地跺了一下脚,双手交叉于胸前目视前方砖块裸露的内墙壁,还没彻底消气:“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陈栖叶更无辜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啊。”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秦戈终于侧脸看向了陈栖叶,从语气到眼神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又霸道又孩子气,还挺可爱。

“好好好,我现在就给你打。”陈栖叶一如既往地顺着秦戈,秦戈很满意,但他不够细心,并没有发现陈栖叶已经没了以前的讨好,只是甘愿哄自己。

陈栖叶用砖块机拨通了秦戈的电话,两人明明靠的那么近,却依旧装模作样地跟手机对话,秦戈装什么都没发生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陈栖叶并没有扭头看他,心底却暖暖的:“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不是一个人,你果然有别的小男生!”秦戈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继续控诉陈栖叶。他原本以为陈栖叶在家,所以才不请自来,没想到陈栖叶家门紧闭,他就在楼梯处等了一个下午加晚上。

秦戈越说嘴越撅,摆少爷架子道:“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栖叶不想让秦戈看到自己家里的陈设。倒不是心里压着卑怯,就是单纯地不想。

“不了吧,”陈栖叶悄声说,“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太适合秦戈的做精属性发作了,秦戈和陈栖叶对视着,嘴唇动了动,却不像之前那么蛮不讲理:“那你告诉我,你这些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栖叶原本以为自己很难在秦戈面前启齿,他听着手机里那几乎和现实同步的声音,说:“我在打工。”

秦戈并不是第一次从同龄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并不觉得新奇。在他的认知里,他在陆崇的音乐酒吧里驻唱是打工,林记在自家酒店端菜是打工,马思睿父母开网吧,他在网吧里的小卖部当临时前台也是打工。

秦戈还顺便跟陈栖叶提一句,马思睿还真遇到过不止一个未成年的初高中生来他们家网吧,他会选择性地当没看见,所以才会认识那么多人。

陈栖叶微笑着,没有戳穿他们的打工不是谋生,更像是闲暇之余体验另一种生活。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暗了,秦戈正要再剁一脚把灯踩亮,他抬起的腿肌肉一紧,脚掌悬在了阶板上空。

陈栖叶在黑暗中主动亲碰秦戈的唇,笨拙得都不像是在吻。

秦戈慢慢放下抬起的腿,没弄出一丝动静。

等感应灯再亮起,陈栖叶已经被秦戈推倒。两行台阶的直角处磕着陈栖叶单薄的后背,秦戈还要往他身上压,两人的胸膛几乎贴到了一起。

秦戈此刻灼热的不止气息:“真的不请我进去?”

陈栖叶的反应很是骄矜,没同意,更不拒绝,当真像片从枝头掉落的叶子,飘忽忽落到谁的手心里,就是谁的。

所以秦戈完全没必要克制住自己本能的欲求。他想要什么,陈栖叶就会给什么。

何况陈栖叶此刻也是孤单的。

感应灯又灭了。

黑暗里,那一节节落着薄灰的木楼梯是那么老,那么旧,那么寂寞,有那么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发出咿呀交织的错位声。

可那些声音又太过于细微,越孤寂就越无人倾听,不足以驱散稠密的漫漫黑暗。

陈栖叶无疑是顺从的,不懂得抗争的人活该坠溺于这无边的空虚,有人教会他如何上岸。

有人对他承诺保证:“我不能再祸祸你了。”

秦戈的声音唤醒了感应灯。那张背光的脸线条利落,五官棱角分明,那双藏不住如狼兽欲的眸落在陈栖叶眼里竟有一瞬的慈悲。

陈栖叶喃喃:“什么……?”

“你还没答应和我复合呐,”秦戈调整姿势坐回陈栖叶边上,从“热血温中小栗旬”摇身一变拿出正人君子的端正品行,“我可不能干强取豪夺、先上车后补票的混账事。”

秦戈说后半句时肩膀跟着抖了两下,配着他正儿八经的语气着实可爱,陈栖叶心底那股莫名的无力悲凉虽不至于烟消云散,但当他再扬起嘴角,他眼里也是含笑的。

秦戈到最后都没多问一句陈栖叶打的到底是什么工,倒是在离开前多提了一句,说大年三十那天去府文庙还愿再许愿是最有诚意的。陈栖叶听进去了,下班后于晚上七点四十左右抵达府文庙的大门前,现在离春节联欢晚会播放还有不到一刻钟,他只要在这之前赶回自己的家,准备了简单饭菜的陈悦就不会多问他去了哪儿。

府文庙的木门厚重,陈栖叶特意带了个手电筒,四方大厅里除了一束挥动的白光空无一人。

陈栖叶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径直走进庙堂里,另一只手里攥着刚发的工钱。

他把今天赚到的一百五十块钱全都塞进孔子像前的红棕色木质功德箱,像求菩萨拜佛祖那样双膝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眼后在心中默念的愿望却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