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 第181章

作者:四面风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他甚至一直暗自觉得,沈戈这样的人,日后是注定要大展宏图的,凌笳乐好是好,可是太过简单,说不定哪天就觉得乏味了,就得让凌笳乐又遭一次被抛弃的苦……

但是这会儿,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哥,笳笳能遇上你真的挺幸运的。”

和小李聊完,沈戈就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查看凌笳乐身上,像一个拿回失窃宝物的收藏家,仔仔细细地查看宝贝上的每一处是否受到伤害,又不敢用手碰触。

夜里依然闷热,凌笳乐只穿了条内裤,没有盖被子,很方便沈戈的工作。可他没想到凌笳乐睡得那么浅。在检查到小腿时,凌笳乐突然浑身痉挛似的一抖,喊了一声:“沈戈!”

沈戈赶紧摁灭屏幕躺回去,看到凌笳乐睁着比黑夜更纯粹的眼睛,似惊恐又似怔忡地看着他,一手按住惊醒后狂跳不止的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沈戈的,“你一直没睡?”

沈戈忙扶住他肩膀,俯首在肩头亲了又亲,“睡了,睡了,这就睡了。”

凌笳乐将头埋进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自己那错乱的心律很快平复下来,再度睡去。

江路满世界地找张松。

诚如梁勇所言,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

他知道张松去打听他昨晚的去处了,他知道张松去找梁勇的麻烦了,他知道张松被梁勇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教训”了……

他甚至知道张松的父亲去世了——被自己儿子气死的,脑溢血,一命呜呼……

他甚至连张松怎么借车送父亲去县医院、又怎么拉回家、怎么出的殡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张松这会儿去哪儿了。

“他应该没回乡下,他刚从老家回来,又……”红大姐面色异样地指指自己脸,“……脸上挂着彩,应该不会回老家。你也知道,他朋友多,可能去哪个朋友那儿了吧。”

江路失魂落魄,“你们肯定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红大姐被他拆穿,面上有些挂不住,转而指责他:“小路,我们一直待你不错吧?松哥一直待你不错吧?圈里打眼望去,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会疼人这么死心塌地过日子的了!你对得起他吗?”

江路眼神恍恍惚惚,竟然忽的给他跪下了,声音里带了哭腔:“红姐,求求你就告诉我吧!他到底去哪儿了!他要是怪我就打我一顿!他不能不回家啊!”

红大姐使劲拖他,拖不起来,只好蹲下。他一向是最喜爱江路的,被他哭得心软,最终告诉他说:“他在小上海那里呐。”

江路彻底呆住。

红大姐不忍,安慰他:“也不一定就在一起了,小上海追求了他好几年都没成……也不一定啦……”

江路虚软地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从白天走到夜里,竟然走回熟悉的街道。只见他眼里突然放出异色,像是陷入沼泽几乎要被没顶的人,突然看到头顶伸过来一支树枝,顿时从一片死志里倏然迸发出求生的意志。

他发足狂奔,冲到家门口,“砰砰”地砸门。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江路的父母都在家,听到这样急躁的敲门声,慌慌张张来开门,被江路憔悴的面容和异常激动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忙把他拉进屋。

“路路,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从学校回来了?书包呢?也没拿换洗衣服回来?吃饭了吗?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徐燕一慌就话多,围着江路问个不停。

“哎呀你先闭嘴!让孩子说话!”江卫国着急地打断妻子。

徐燕闭紧嘴,和丈夫一起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独子。

江路眼神剧烈晃动,恐惧中又掺杂着喜悦,使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神经质。

“爸,妈,你们听过‘同性恋’吗?台湾那边还叫‘同志’,咱们以前叫‘兔儿爷’。”他可能确实有点神经质了,两眼像探照灯似的,在他呆若木鸡的父母之间来回扫射。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受到严重惊吓,嘴角却翘得老高,好像碰到莫大的喜事。

他就以这样一个骇人的神情向徐燕和江卫国郑重宣布:“爸,妈,我就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持久的死一般的沉寂后,是徐燕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啊!”

王序两眼赤红,大喝一声:“停!”

他手里一直夹着烟,反复检视新拍的几条,看着看着,烟抽到头了,被他烦躁地丢掉,立刻又点上一根,却不再看屏幕了,一边抽烟一边在监视器后焦躁地踱步。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将视线一直放在导演身上。

王序原地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冲凌笳乐走来:“有没有挨过打?”

凌笳乐还没有完全出戏,正坐在椅子里平息情绪,被他这一吼吓了一大跳,呆傻傻地点头:“挨过,挨过……”

王序神色晦暗地打量他两眼,突然换做语重心长的恳切语气:“不只是因为疼,还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宠爱了你快二十年的父母。你以前没觉得,没觉得他们多爱你,直到他们那么发狠地打你,那么丧心病狂地骂你,你才想起他们以前有多疼你、对你有多好……可是都是过去式了。”

江路挨打的道具是特制的,一根细棍外面裹上塑料泡沫,再做成拖把。

但即使裹了一层塑料泡沫,打到身上依然是疼的,尤其他们又拍到了“夏天”,短袖短衫的。凌笳乐试了一下,他细皮嫩肉,一棍子打到胳膊上,眼瞅着就要肿起一条。

王序要求真打,冯老师和田老师都不同意。

这两位演员管凌笳乐叫“孩子”,说这种情绪激动的戏一演起来就没准了,手上会失了轻重,不能真打,会把孩子打出毛病。

王序生气,说演员不能怕吃苦,不能怕疼。

凌笳乐不想让别人为了自己起争执,插嘴说了声“我不怕疼!”,就被冯老师骂了声“傻孩子”,同王序据理力争起来。

“我们这又不是武打片,没有专业的武术指导和设备,这棍子虽说裹了一层,可还是挺硬的,我刚试了一下,没使多大劲都觉得挺疼,要是真打可了不得了!拍电影是表演,不能让演员受伤。导演你看这孩子太瘦了,身上没多少肉垫着,打一下子了不得呢,不动骨也会伤筋!”

王序盯着凌笳乐,因为剧情需要,他之前急剧瘦下去的脸还没敢胖回去,显得那一双眼睛更大了,黑白分明地看过来,因为怕他们吵架而充满担忧,满脸无助。

“好吧。”王序竟然真的退了一步,“不真打,但也不能完全地摆花架子。我把镜头拆碎一点,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每个镜头的站位和角度。”

一场挨打戏被掰碎了拍,整体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大大延长了拍摄时间,但确实让凌笳乐少受了不少罪。

但田老师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拍摄中有几下还是给打实了,凌笳乐都咬牙忍住了。因着王序没有做要求,他拍之前也忘了问,便按照自己天然的反应硬扛着。

他从前刚做练习生时,被那个韩国请来的老师用竹棍抽小腿,组合里另外三个人都忍不住喊疼,包括杜文。只有他忍着,把嘴唇咬破了都要忍着,绝不认输。

他这反应应该是对的,因为王序没有打断他的表演,他整个挨打的过程都没有发出一声半响,顶多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略显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