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深不渝 第47章

作者:genoki 标签: 近代现代

从季笙嘴里得知苏飞渝所作所为的那一刻,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任何类似“喜悦”和“轻松”的情感,而是迷惘、惊诧、和近乎酸胀的苦涩。

他像位跟随导航提示却在悬崖边一脚踏空的盲人,最初的无措过后出现在脑海里的每一个猜想和思绪带来都是令人如坠深渊的愤怒和恐惧,渐渐酝酿成一场风暴,裹挟着他,叫他逃无可逃。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做够了走狗,选择了自由,用尽一切手段要离开自己的苏飞渝,在季潮的设想里,绝不可能选择保护他,保护季家。

可是他失算了。

这么多年了,苏飞渝依旧是那只他永远不能掌控预料的蝴蝶。

他这几年为达目的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又费尽心思要来这三个月,将苏飞渝护回自己的羽翼之下,伪造出他被处决的假象,甚至高调地找了位“新欢”出入酒店还特意让媒体拍到,都只是为了把苏飞渝从季家的一滩浑水里彻彻底底摘出去。

季潮明白自己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和疯狂,那是近乎以卵击石的孤注一掷——他早已准备好接受所有可能的后果,却唯独想让苏飞渝置身事外。

而若是季家倾覆,苏飞渝可能也会活得更轻松吧。

季潮曾经这样想。

但苏飞渝知道得太多了。

不管他是否脱离季家,不管他身处何地,只要他还活着,一旦出事,那个人不会放过他。

正因如此,苏飞渝的存在,一丝一毫也不能泄露。

这次所有接触过他真面目的保镖、医生,过后全部都要处理掉。

季潮冷酷地思考着补救之法,心底却仍旧隐隐不安,经过这次预想之外的袭击,以苏飞渝的聪慧机敏,虽说情报受限,心里想必应该也有所察觉吧……计划仍在顺利推进,季潮却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飞渝将来可能的选择和反应此时此刻都成了一团迷雾,他不愿猜测,更不敢赌,只能把脱轨的苗头彻底掐死在襁褓里,因此在做下决定的一刻也同时知晓,在怀中人醒来之前,这样能够安静拥抱的机会已经不多。

不过,这三个月,本就是他强求得来的,最后的镜花水月……而苏飞渝仍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刻,便已该满足了。

昏睡中的苏飞渝无知无觉,被他握住的手心温热,指尖微微蜷起贴在他手背上,心甘情愿似的与季潮十指相扣。

季潮凝视许久,俯下身,颤抖着唇,在那上面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最近三次元发生了些很糟糕的事,心态彻底崩掉了,连着写文的状态也一落千丈…所以接下来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顺便存下稿……停在这真的很抱歉!土下座!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多更点!_(′?`」 ∠)_给大家比心~

第三十八章

室内一片昏暗,半掩窗帘外的天光也已暗淡,他不知自己究竟晕了多久,又是被谁移到了卧室床上,但白日里的热度明显已经退下不少,身体比先前舒适许多,对伤痛的感知也变得很迟缓——早上服下的止痛药居然还在起效吗?要么是医生来看过了……?苏飞渝竭力调动着思绪,缓缓睁开眼,视线划过寂静漆黑的房间,继而捕捉到床边沙发上坐着的高大黑影。

心脏猛地一跳,他惊得下意识肌肉绷起,差点扯裂背后的伤口,但下一秒那个黑影开口了,低沉而富有磁性,是他熟悉的声线:“醒了?”是季潮。

“嗯……”苏飞渝松了口气,试探着坐起来,好在动作已不如早晨时那样吃力,“你、你出院了?这么快?你的伤——”“脑震荡晕了一晚而已,没必要。”

季潮打断他,“倒是你,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卧床静养?还到处乱跑结果晕倒在书房?你知道你发烧了吗?”苏飞渝愣了愣,那些在他神志不清半睡半醒时的破碎记忆渐渐浮了上来——原来竟不是梦么?黯淡光线下,季潮的面容隐于暗影模糊不清,神情也难以辨认,苏飞渝怔怔地望着对面那个沉默的影子,晕厥前最后烙进他眼中的、专注而深情地凝视他的季潮,和梦中杂乱的儿时回忆混杂在一起,荒诞地生出自己仿佛此刻正被那样注视的错觉,让他难以自持地心跳加快了。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有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我没事,当时是沈特助过来拿文件,我担心他乱动才……”也许是因为高烧的余韵仍在,沉在心底深处的那些微小如尘埃的动摇如今缓缓浮出清晰轮廓,令他无端端感到失措惶恐,苏飞渝强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情绪,不敢再看季潮,将话题转到更为重要的正事上,“对了,五合会的事,季笙应该跟你说了吧……后续你打算怎么处理?”出乎意料地,季潮沉默着,并未回答他。

“五合会之前虽然跟本家不紧密,但怎么会突然对你下手……”也许是黑暗迟钝了他的感知,苏飞渝犹豫一瞬,又想起祝和吐露的那些情报,还是选择了试探,“季潮,这到底是——”一声嗤笑突兀地响起在冰冷的黑暗里。

“虎爷、五合会、季家……你关心得倒多。”

季潮缓缓站起身,声线低沉毫无起伏,咬字却重,像在克制着什么,“苏飞渝,别多管闲事了,我心里有数。”

他的不悦与烦躁即使在只能听声的此刻也能轻松感知,从唇齿间缓慢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压迫感十足地发出警告,苏飞渝明白自己不该再试图置喙,他越线了,乖乖缩回笼子里扮演一只小金丝雀儿对谁都好,可最初的动摇之后胸腹间却莫名有股火烧了起来,烧得他放弃以往的顺从退让,吐出咄咄逼人的字眼。

“心里有数?季潮,不想要我插手就别把季家搞成现在这样——你在怕什么?怕我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吗?”满室寂静,男人高大的影子犹如凝固了一般立于房间中央,一言不发。

“五合会袭击你,是因为你不给他们活路——我猜你撤掉了他们的资金投入和季家的荫庇,是不是?对于五合会这种只靠脏活维生的小帮派,这样就是要他们死。”

苏飞渝吸了口气,抬起头瞪视季潮:“我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了你,不过既然要对五合会下手,那为什么不干脆做得干净利落点?又要人家死还不给个痛快,也难怪会被反咬一口——”“我的做法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季潮冷冷道。

怒火渐渐压抑不住,和着某种阴冷暴戾的东西一寸寸地从喉咙深处泛上来,若是苏飞渝能看清他此刻表情,便该意识到面前之人已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爪牙呲出双目森冷,只是压抑着尚未发作。

“哦?是吗?”苏飞渝却仍毫无畏惧之意,反而咧开唇角露出淡淡嘲讽的笑容,一味质问,“可是赶尽杀绝不一直都是你季潮的作风吗?这次偏偏放过了五合会,为什么?”“闭嘴。”

下颌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痛感,季潮上前两步,骤然伸手,十指如鹰爪,深深扣进身前青年脖颈处的温软肌肤里,“苏飞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他的警告徒劳无功,苏飞渝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对正覆盖在自己颈项处的沉重力道无知无觉:“因为你根本顾不了了是吗——季家的枝枝叶叶太多了……你压根没针对五合会,没针对其他依附于我们的帮派,你只是一视同仁地要把他们都咔擦掉,我说得对吗?”“我们”。

时隔多年,从苏飞渝口中再次听到这个词,实在令他几欲发笑。

一瞬间,季潮甚至控制不住手上力道,苏飞渝身形一晃,薄唇颤抖着,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

被我说中了么。

苏飞渝垂下眼睫,想笑,胸口却仿佛有雷霆滚动,火烧火燎,后槽牙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双颊肌肉紧绷,让他怎样都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祝和说近一年的时间里,曾经依附于季家的下层帮派纷纷失势,C国黑道表面的平静下已是波涛汹涌,风雨欲来,而季家本家毫无动静,对势力范围的缩水无动于衷,不仅对其放任自流,反而一直在相当隐蔽地大规模洗黑钱,还雪上加霜地撤回了曾经大笔对底下帮派的资金支持——这些动作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太不正常了。

“季潮,你究竟想干什么?大换血?剪除异己?清理冗余势力?”他喉结颤动,感受着颈部那愈发沉重的压迫和逐渐不畅的呼吸,沉声说出那个也许两人都已心知肚明的答案,“还是——洗白季家?”话语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令人胆寒的死寂再次笼罩了下来,久久,季潮忽然“呵”了一声,松开手,退后一步,冷冷睥睨着身前人失了血色的双颊。

“是又如何?”他说。

苏飞渝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连吐息都微微战栗起来。

“季潮……你疯了吗?你在搞什么?!”他瞳仁紧缩,咬牙切齿,几乎是在厉声吼叫了,“我们、我们以前讨论过这件事的不是吗!那个人还没完全失势!还没下台!连季先生那时不是都不敢弄出大动静吗?!没错,我知道你是筹谋已久,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就算被弹劾也能光凭一句话碾死季家——”“啪”地一声,房间的壁灯亮了,苏飞渝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适应几秒后再睁开,看见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面前男人有如实质的森冷目光、额角迸起的一根青筋和面上毫不掩饰的阴郁厉色。

他不是没有自己已经惹火了季潮的自觉,但骤然直面男人的怒意,苏飞渝仍旧呼吸一滞,心脏猛地沉了沉,尚未出口的半句话就这样生生断在喉咙里。

“我疯了?”季潮微微垂眸,欣赏着昏黄光线下青年面上那常年难得一见的失措惊惶,隐而不发的怒气宛如一柄欲出鞘的小刀,盘旋在他心口舌尖,“不,疯的是你吧,苏飞渝。”

他俯下身直视着苏飞渝,唇角带着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冽笑意,无不讽刺,又满怀恶意地吐出一个个锋利字眼:“听听你刚才说的话……苏飞渝,你怎么回事?一个叛徒,现在倒来关心起季家的死活来了?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不是一直都厌恶这些吗?不是想离开季家想得很久了吗?不是恨我吗?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又拿什么立场对我的决定说三道四?!”“啊,说起来,”季潮顿了顿,微微笑着上前两步,逼近了床边神情怔然的青年,“以前不是总有人说你是季家的狗?”刚才还掐在苏飞渝脖颈上的手如今柔情蜜意似地从他的面颊、下巴、喉结和锁骨上划过,带着十足的性暗示意味,狎昵地摩挲那一片肌肤。

苏飞渝木然地呆坐在床沿,视线落在那双离得很近的唇上,玫色的两瓣一开一合,他仿佛凝滞在无尽虚空中,被迫静止、避无可避地听见季潮用他最为熟悉的低沉嗓音,慢条斯理地,说出最不可饶恕的残忍话语——“苏飞渝,你这条狗,也未免被调教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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