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与迟
郁启非目光羞赧地移到别处,又慢慢移回来注视着陆惟:“对,答应了。”
陆惟笑着捏捏他的手。郁启非手指修长,是一双漂亮的手,男戒在他手上丝毫没有违和感。
郁启非却还在看着他,脸上微微泛红,但是目光有些坚持:“那你,不亲我吗?”
陆惟看了看大厅里的监控,郁启非这才意识到角落里还有探头,连忙改口:“啊,还是算,算了。”
他想退开,又忽然被陆惟扣住,将唇贴了上去。
四个监控摄像头,像是这场里的四个宾客。
求婚算是陆惟的临时起意,本来会场都没有红毯,是他临时加购的。而戒指则是早早就瞒着郁启非定制了,恰好前几天做好。
郁启非从没了解过男戒,也毫无兴趣,但此时他有些爱不释手,一直带到回团拿起琴了都没舍得摘。
团长过来催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陆惟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当听众,看见他的小男朋友若有若无地把戒指露出来,故作烦恼:“哎,左手也不方便戴戒指,右手……按理说也不能,可装兜里我又怕待会忘了弄掉了。”
团长茫然地朝他示意的方向一看,一枚戒指顿时朝着他的眼睛闪了一下。
团长:“不能戴饰品啊,你又不是第一次……”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看着郁启非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就忽然意识到郁启非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显摆呢。
团长哪见过郁启非这样子,就是他家这么有钱,都没在团里故意露富过,顿时就明白这戒指怎么回事了,笑嘻嘻地说:“哎,不得了,跟男朋友出去一趟收获挺多啊。”
郁启非也越想越高兴,傻笑了两声。
团长忽然又往他身后示意了一下,回头一瞧,原来是陆惟上来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条银链子——也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把戒指串在上面,挂在了郁启非脖子上,又帮他把项链塞进贴着身体的那一层,重新替他系了遍领带。
团长已经没眼看,跑到别处去调整了。
陆惟温柔地说:“小非,加油。”
下午四点,陆续有宾客持帖进场,演出厅已经开始了预热,除了部分对古典乐不感兴趣的人在室内花园里休息以外,大多数人已经被引到了演出厅。
陆惟作为这次晚会的半个主角,不能一直留在演出现场,还得捏着鼻子去招呼客人。幸好郁启非的两首曲子都是五点钟正式演出的时候才上台表演。
很快,分公司的汤总带了几个部门经理也到了,后面坠着一个吊儿郎当模样的陆沛兴。只是在见到陆惟的那一刹那,陆沛兴突然变成一副挺胸抬头梗脖子的样子,似乎有跟陆惟较劲的意思。
汤总跟陆惟寒暄两句,再看看陆沛兴,心里也是一叹,这两人气质实在是天差地别,难怪陆惟对陆博容总是爱答不理的,陆博容也还是要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这实在是毫无选择了吧。
过一会儿,汤总先去找熟悉的老总们寒暄去了,陆沛兴留了下来,面上假笑:“哥,爸呢?”
陆惟斜他一眼:“你是怎么做的一句话有2/3都让人这么恶心的。”
陆沛兴:“哈,以一家人相称你就觉得恶心了?也不知道爸到底看中你什么,能力这东西我也能有,白眼狼这玩意儿可别不回来。”
陆惟嗤笑了一声:“你不用见缝插针,我主要是恶心跟你沾亲带故。”
陆沛兴居然也没生气,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我怎么了,都是私生子,谁比谁高贵?”他还故意提高音量,这里离门口不远,来往的宾客有一些目光扫过这头,不用说,肯定是听到了。
陆惟笑了下,不与他争辩。
陆沛兴早就是闻名的私生子了,他也习惯了,所以不遮不掩,他那颗脑袋恐怕是想不明白,陆博容肯把陆惟推到台面上来,为认回他专门办了这个宴会,就是打算破除外界言论的压力的。来的宾客未必不知道陆家突然多出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但是除了竞争对手和世仇,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否则这不是打陆博容的脸?
结果现在宾客没打脸,自己儿子先打他的脸了。
陆惟扫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有不少是陆博容的亲信,这些人倒是能把今天的事传到陆博容耳朵里。至于陆沛兴刚刚偷偷摆弄手机开的录音恐怕是用不上了,因为陆惟没顺着他的话咬他的钩。
这时门口又进来四人,陆惟果断把陆沛兴晾着,迎了上去。
那正是陆安回,陆安回的保镖和郁家夫妇一行人,保姆蒋姨不敢来这种场合,就留在了家里。
陆安回心理康复做得不错,一直在亲近的哥哥身边待着,让他的意志勉强回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只要不再遇到什么刺激他的事,有熟人陪伴下的基本社交不成问题,陆博容也就答应了让他也出场,当然,这也有助于后面的事。
本来应该让陆家的保镖去接陆安回,但是陆家保镖恰好是陆安回有些排斥的人群,郁家夫妇想了想,便陪同陆安回过来了。
陆惟接过轮椅,缓缓推着小安回往前走,小家伙本来因为跟身边人都不是特别熟而感到很不安,已经在发作的边缘试探了,见到陆惟才终于平静下来。
路上郁夫人笑问:“陆董呢?”
陆惟:“见友人去了……阿姨,待会……”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郁夫人却已意会:“放心,虽然不知道陆董为什么邀请我们,还专门把小非在的乐团也给请来了,但今天这种场合,他恐怕不敢开诚布公地谈某些事。”
陆惟余光扫到郁良的面部表情,郁夫人说这话时,他神色显然不大好看,还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反正对他这没有正式认过的“干儿子”没了一贯的好脸色。
陆惟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郁良应该已经知道了。
郁夫人悄悄说:“提前跟他说了,你做好他跟你算账的准备啊。”
陆惟欲哭无泪。
陆惟直接把人送到演出厅,推着陆安回去了室内花园,有人认出了陆家小少爷,目光追随着两人。
相比之下,陆沛兴是形单影只地过来的。
他也不至于死不开窍,见了大家的反应就知道陆安回今天是来干嘛的了——表现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陆惟跟陆安回关系好,这不就把他陆沛兴排外了吗?
陆沛兴直觉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一时理不清楚。他大步上前,笑呵呵地跟两人打招呼,仿佛才看见似的:“小弟也来啦?”
陆安回才不给他面子,直接把轮椅一掉头,面朝陆惟,往他怀里一钻。
陆沛兴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若无其事地说:“这种人多的场合小弟还是不太适应啊……要不二哥给你拿个饮料,解解压?”
他以为以陆安回的性子是不可能跟他搭话的,如果陆惟怼他,那自己还可以表现自己本来是关心陆安回,结果陆惟霸着人家讨好人家之类。
哪知陆安回忽然抬起头,扯了下陆惟的袖子:“哥哥,你待会能一直陪着我吗?”
“很难,我身上有任务。”陆惟蹲到他面前,“但是我保证,在晚会正式开始前会跟你在一起,待会表演结束,郁哥哥会在你身边。”
周围人看见陆安回对陆惟亲密依赖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在一旁受了冷落的陆沛兴就显得尤其可笑。他尬站了半天,意识到这面子是没法在陆安回这里找出来了,就走远了一些。
五点整,陆博容终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随着他的带领,宾客皆涌入了演出厅。
陆惟带着陆安回坐在第一排,这是一个极佳的观赏位置。
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打在乐团周围,他看见他的男孩站在最前方,一露脸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郁启非两首,除了一首正儿八经的古典乐,还有一首偏现代风格,似乎是某部电影的插曲,后一首显然更悠扬,让在场人都被调动起了兴趣,直到散场,还有人评价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提琴手”拉得不错。
待人群散开了一些,陆惟和陆安回便去找郁启非,结果半路便听到有人在大声质问。
“说好今天是可以点歌的,我女儿要他拉一首怎么就不行了。”
团长哭笑不得:“先生,首先,咱们点歌归点歌,这不能点人啊,其次,咱们说的点歌是待会去宴会厅我们负责背景音乐的演出时可以演奏您指定的曲子,可您是要人家单独给你拉一首,这不合规则。”
“我说了,我可以付钱,付钱邀请他单独演出一首。”
团长也有些不高兴了,他本就是业内名人,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本身性格也是刚的:“抱歉,这生意我们不做。”
“行,那就按你们的规则,待会去宴会厅,让他拉这首。”那人伸手指着郁启非。
“规则里还说过,不能指定人。”团长的声音里也染上了怒火,“我们是正经乐团,不是卖艺的,麻烦先生尊重人。”
那人一连被拒绝,周围陆续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他觉得很没面子,火气再一次被点着:“都是拿钱演奏的,不是卖艺的还是啥?”
郁启非忽然镇定又冷淡地开口:“是您请不起的人。”
第49章 07 Mendelssohn E op64
挑衅的人说出那么一句后,其实也有些后悔。也是话赶话说到那了,又一时恼火,才口无遮拦。
当然,他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只是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这显得自己很没风度,在场哪个不是业内有名气的人,要是给他们留下糟糕的印象,对自己家族的形象肯定会有点影响。
但没想到,那个小提琴手居然出声反驳了,刚回来的那点理智又被怒意冲散,那人一时间也顾不上装风度,再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你?”
“就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家视线转过去,就看到今天的东道主——陆家俩公子。
这宴会是陆博容办的,在场跟陆氏大多都有些联系,不过因为请帖的限制不严格,也有一些拐外抹角的诸如“重要合作伙伴的亲戚”这种关系了,挑衅的男人就正好是这么一个来路,他家里也不差,但跟陆氏比起来,还是有点不够格,所以跟陆董结识一下本来也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之一,而且打听到今天要亮相的这个陆家儿子年轻,还特地带了自己刚成年的女儿来,没准能从小一辈这里打开突破口呢?
不过他女儿在他开始跟乐团吵架的时候就嫌父亲丢脸躲一边儿去了,这会儿倒是避免了一点尴尬。
男人看着陆惟冷漠中带着不满的神情,以为对方只是因为这里闹了不愉快才对自己冷脸,便想给他个面子,语气缓和下来地解释一番,他故意省略掉了自己说的那些话,只吐露这乐团不给他面子的委屈,还顺便强调了一下刚才的冲动都是话赶话,实则也是无心。
不得不说,男人品行不咋地,话术修得倒是不错,歪曲事实歪曲得不动声色,也没有抓着乐团那边添油加醋地贬低,至少被他这么一说,没有旁观全过程的人还真以为这就是个误会。
大概是陆惟的出现让男人冷静下来,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所以也不坚持为刚才的事找回场子了,就想挽回一下形象,再把这一茬化解,要是能顺便就此跟陆惟交流一下就更好了。
陆惟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无心吗?无心便能展现这样的素质,那想必是本性了。”
男人一噎。
“而且‘话赶话’、‘一时冲动’这样的说辞,我很难想象会在这样的场合听到。”陆惟说,“哦,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聚会,难道是我之前了解得不足,实际上这才是上流圈子里的常态?”
周围人一听,顿时都把鄙夷的目光放到了男人身上。
他们都是混迹商场的能人,眼力一个赛一个的好,旁观了刚才那事的人,心里其实就已经给这个男人打上了“不值得结识”的标签了,只不过都不会表现出来而已——毕竟这可能是陆家请来的人。
但现在陆惟都公开怼了,那他们也就不介意跟着排斥了,反正这人的行径也的确令他们看不上,这简直拉低了他们整个晚会群体的格调。
“这位先生,我想,这个地方不太适合您。”这次说话的却又是郁启非了,“但请您离开之前,先向我和我的团队道歉。”
男人接连被两个小辈扫面子,面色涨红,此时他已经无颜在这个地方再站下去,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倒显得自己被两个小孩挤兑得落荒而逃,不走,也依然保不住脸面,总之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到这,他本能地反驳:“我是拿着请帖进来的,你这是在赶人?要是陆少开口我也不说什么了,你算什么?你有这个权利?”
郁启非淡淡说:“我只是说,这里不适合您,没有要您立刻滚蛋的意思,您要是觉得脸皮撑得住,那自然随您。”
陆惟“噗”地一下笑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刚才其实都不用出来帮腔,今天的小非同志说话格外猛,从强势到讽刺再到直白地骂人,居然只有三句话的过渡。以前郁启非骂个人都要自己先心虚一下,但今天完全不用有这种担忧,简直一反常态,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陆惟也不算太意外,郁启非自己不怎么爱出头,但是不太能容得身边人被欺负,何况这次别人还侮辱他的小提琴。他家小非大多时候都是柔软的,但是需要露牙齿露爪子的时候,战斗力也很惊人,否则也不会有把人脑袋往地上磕的壮举了。
跟个爱磨爪子的小猫似的。
这边陆惟正在暗中舔男朋友,那边男人已经脸色变幻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打算离开了,走之前,还十分不理智地用手指点了点郁启非:“等着。”
这时恰好在他离开的方向,走来两人,有人认出来,当场打招呼:“郁董,郁夫人。”
好几个有分量的人都在打招呼的行列,但男人无心注意,此时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让自己丢尽颜面的地方,只隐约在心神恍惚间听到有人为身边人介绍了一下二位的来历。一说出集团的名字,这下不认识的人也都认识了。
男人本来顾不上了解那么多了,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刚才那个小青年的声音响起:“爸,妈。”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去看。
他听到的没错,就是那个小提琴手,被叫“爸妈”的也正是刚刚跟他擦肩而过的。
郁启非从来没有跟爸妈出席过宴会场合,这算是第一次正式露相,一些跟郁良相识的人便从郁启非身上找话题寒暄:“没想到这位就是贵公子啊?方才的曲子够精彩,小小年纪就有这水平真是了不得……”
“一直听说小郁会拉琴,没想到今天亲耳听到了……”
男人一时间定住了,此时没有人关注他,他发着怔,回想过刚才自己说的话。
卖艺,你算什么,甚至刚才还要求这位郁家小公子给他表演……
谁知这点打击没消化,他又眼睁睁看着陆惟走了过去,坐在轮椅上一直怯生生不发话的陆安回也终于有些放松了似的,喊了一声:“小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