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与迟
彭亮“哈哈”了两声,说:“主要是,我都,醉成这样,了,你俩把我,放前座,你俩坐后边儿,挨,挨着,这是……这是,正常兄弟,干的事儿吗……”
郁启非被一语中的,“咳咳”了两声,正寻思怎么欲盖弥彰一下。
彭亮却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今天,谢谢,谢谢你们……我居然,室友,来头这么,这么牛逼,草。”
他想到自己以前的装逼历程,恨不得挖个地洞,于是又不说话了。
郁启非把他丢在宿舍就走了,徐迪和华涛虽然昨天才跟彭亮闹翻,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都搭了把手维持塑料室友情。
但是酒醒后的彭亮并不怎么买账,他放弃了原本定好的换宿舍这码事,但是跟两个室友也没怎么热络。
在那之后,彭亮倒是一改以往的风格,不仅不故意炫富了,还低调了许多,周围同学奇怪得很,但反倒更容易跟彭亮走近了些。
没多久,彭亮在校亭里办了场简便的生日会,宿舍里就只有郁启非被请来了,另外有些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学。
彭亮举杯的时候说:“你们都知道,我之前不是挺喜欢炫富的吗?其实我就是想交朋友,我不是寻思有钱朋友来得快吗?然后就发现快是快,就是不太真心,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有人笑呵呵地问:“是啊,你咋就突然变了,我们当时都怀疑你吃对药了。”
“靠。”彭亮笑骂了一声,悄悄看了郁启非一眼,“主要是遇上真大佬了。”
第47章 05 Mendelssohn E op64
邻近期末,乐团团长接到了个活,兴致勃勃地给郁启非打电话,宣称非常适合他:“高端,特别高端,舞台够大,布景够雅,主办方和他的朋友们都是有品位的人,听众群体跟你挺契合的。”
郁启非也不怎么挑,直接答应了,过了几天才知道,感情团长画了这么大个饼,其实就是在商界所谓上流人士举办的年会上,为晚会做一个开场表演。
难怪说听众群体跟他契合,亏郁启非还寻思是不是一些追求音乐梦想的年轻人,结果只是在有钱方面比较契合而已。
郁启非回了个电话,团长很是紧张:“你不会是反悔了吧?不是我说啊小郁,咱肯定是为理想奋斗没错,但是理想跟富贵这也不冲突啊是不是,咱就不必纠结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了,何况我也知道你不是缺这演奏会,既然只是想表演,在哪儿不是……”
郁启非凝神半天才找到一个插话的空隙:“不是的团长,我不拒绝,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以后不用刻意包装,我不歧视富人聚会,而且你说得那个晚会,我爸和我对象都去,我给他们表演挺好的。”他没说其实那晚会就是他对象生理学的父亲办的,毕竟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团长:“你……我……我现在有点歧视了……”
郁启非乐了半天。
他心里清楚,团长虽然从来不说,实际上也担心他扔下琴两年会不会有什么地方驾驭不住,所以没敢给他接那些更正式的演出,这个晚会算是一个挺好的机会,既不缺格调,也不会有太过专业的听众,即便郁启非有点小失误,大多数人也未必听得出来,更不至于拉低团队在业内的评分。
当然,更重要的是,团长不能显得太偏心,团里的人大多每天练习三四个小时,甚至狠一点的六七个小时都有,而郁启非因为手的缘故,每天最多一两个小时,这个大家都清楚,也因此心里难免会有对比后的不平,郁启非怎么也得先证明自己的实力,才能让其他成员心服口服地接受他以后能够出演大型音乐会。
复健后第一次演出就这样的规模,已经是团长很照顾郁启非了。
考前的某一天,彭亮难得去了趟音乐学院的练习室。
音乐学院有乐器课,有些还得考试,期末的练习室就格外难约。彭亮好不容易才约到一个,找管理员取钥匙时,就眼尖地看见郁启非坐在大厅的休息木椅上。
彭亮甚至忍不住确认了一遍,这里的确是音乐学院。
他打了声招呼,郁启非带着耳机,似乎没听见,倒是管理员问道:“你俩认识啊?”
“室友。”彭亮说完就意识到这话问得不对,管理员这语气像是他跟郁启非挺熟一样。
管理员:“你们这些同学啊,就是喜欢临阵抱佛脚,平时没见这么多人来练习的,就他,除了周末是要回家,几乎每天都来。”
彭亮挺诧异:“啊?他来练什么?”
管理员:“小提琴吧,你这个练习室以前就总是他在里头,今天是没约着,就说在这里等等看有没有人中途不想练了。哎,你俩是室友的话那共用呗?”
“行,那我去喊他。”
郁启非正在背六级,彭亮挺不能理解的,因为四六级考试才刚刚过去,郁启非第一个学期就报了四级,哪有人刚刚解脱就开始准备下一个学期的考试的。
郁启非抬眼,冲彭亮点了下头,随即摘下耳机:“来练习?”
彭亮:“嗯,那个,管理员说你也想练,我约了两个小时的,够我们俩人练的了。”
郁启非没跟他客气,只是说:“我也只需要练个一两遍保持手感,不会占用太久。”
彭亮约到的练习室,当然也是彭亮先用。他只有一门钢琴课,别看彭亮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德性,钢琴弹得却不错。
自己这位室友毕竟是金融系的。他想。就算郁启非会乐器应该也只是业余的水平,他一个音乐专业的艺考生怎么也够露上一手了。
这么想着,原本打算练流行歌曲的改编版的彭亮,又临时把以前考级的曲子搬了出来。
他谱子记得不太熟,弹错了几个音,但整体听起来还不错。郁启非看他兴奋地活动手指准备下一曲,就没提醒,免得扫兴。
彭亮第二次才开始练他考试的曲子。音教专业对乐器水平的要求不高,期末考试都是自选曲目,彭亮弹陌生谱子,前几次有些磕磕绊绊,到了第四次就比较灵活了。
他自己甚是满意,半个小时就有这样的进度已经是很不错了。
他活动活动手指,看了眼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郁启非,似乎是出于礼貌,郁启非没有背单词了,一直保持专注听的姿势,但仔细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这人有些轻微的走神。
彭亮说:“我休息会儿,你来吧?哎,你没带谱啊?”
郁启非“嗯”了一声:“已经记住了。”
他取出琴的时候,彭亮眼尖地看见小提琴的边缘有一个艺术签名,心里知道这很可能是大师定制的名琴,郁启非家世好这也不奇怪。
接着郁启非又熟练地调了几个音。
初学乐器的人很容易创造出奇怪的音色,郁启非调音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走心,他脑海中还在继续回顾谱子,这是他每次练习前的习惯,现在还剩最后一小段。
彭亮暗想待会如果听到间接性锯木头的声音也要保持微笑,又见郁启非迟迟没有开始,以为他是当着别人面不好意思之类的,想了想说:“加油。”
郁启非在心里过完最后一个音,笑着朝彭亮点了点头。
他架起了弓。
四个八拍过去,彭亮彻底成了一副呆滞的模样,他一开始以为郁启非是不是随身带着小型音响播放原曲,随后才确定,这的的确确是郁启非在拉。
他的演奏行云流水,动作与神情里带着这个年纪的演奏者少有的从容。如果有熟悉小提琴的人在这,就会看出他握弓的姿势并不特别标准,但这恰恰印证他已经不再拘泥于教科书式的演奏,而开始有自己的风格了。
曲子进度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彭亮才把此情此景梳理清楚。
他给人家加个什么油啊!他自己才是该加油的那个!
郁启非晚会上一共两首曲子,他各练了一遍便把场子还给彭亮了,彭亮此时却已经不好意思献丑了,可是认怂吧又更尴尬,只能硬着头皮来。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反复练一段旋律,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拉琴拉这么好,怎么不考个相关专业啊……”
不等郁启非回答,他就替人家想出了个理由:“哦,是不是成绩好不想浪费六百多分。”
郁启非“噗嗤”一笑,半认真半胡扯地道:“主要是,音大离B大比较远。”
“B大?”彭亮有点不懂,“你梦想中的学府?”
郁启非:“是我男朋友在的学府。”
彭亮一时不知道该被陆惟居然是B大的学霸扎心,还是该被郁启非秀对象扎心,总之双重扎起来,彭亮终于能转头把郁启非当空气人了,开始“砸”钢琴。
年末将至,陆惟忙了小半年的工作也有了着落。
他开学前就跟着师父参与了个投资项目,他师父做主要负责人,他则是“其余负责人之一”。项目还算比较重要,时间跨度也长,陆惟参与的成分不多,但都很关键,最后完成得也很不错。
哪怕是从小在家族里耳濡目染的商界新秀初入商界时,大概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何况一个在读大一学生,很快,陆惟的名字就在圈子里小范围地流传了。但陆惟和陆博容都清楚,这成绩听起来惊人,实际上还是汤总手把手教徒弟的,不过外界传得夸张一点也不碍事,陆博容本来就是想用这个项目给陆惟造势的。
恰是时机,陆博容便知会了董事会自己决定在今年陆家举办的年会上公开介绍陆惟的事。
不出意外,董事会里没人提出反对,即便有人有些心思,在听说陆惟这半年的成果后,也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公历跨年那天,陆博容包下了一整座度假酒店。
说来这年会起初其实是几个关系密切的家族想出来的,几个家族轮流办一次聚会,邀请各自熟悉的朋友,借着庆祝跨年的名义搞搞社交活动。后来晚会请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成了帝都富人圈一项年年必备的活动,主办聚会的也不局限于最初的几个家族,而是每一家都能办。
就拿今年来说,就有三家办年会,不过三家都商量好了错开时间,陆家占了跨年夜,除了是这三家里把晚会规模办得最大的,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年陆家要搞大新闻。
陆惟一大早就被迫跟一些不认识的人强行结识,他打心眼里没把自己当什么陆家继承人,所以对结交这些人的兴趣不大,但想到还得跟陆博容“阳奉”一下,只能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脸,实际上早就走了神。
他男朋友不知道到没到,乐团应该也是一早就来彩排,所以应该是到了吧……
快到中午时,陆惟才终于见完该见的人,得闲吃午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演出会场。
郁启非正在跟着团长测试音响,没有注意到他,陆惟也没急着打扰,看着男朋友的身影笑。
过了一会儿,有人认出他,喊了声:“哎,这不是郁启非的男友嘛?”
郁启非听到声音抬头,似乎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测音响的立刻换了人,郁启非放好琴,便奔着门口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极适合他的西装,头发好好地打理过,整个人介于纯粹的漂亮与诱惑的帅气之间,叫陆惟移不开眼。
“小郁同学今天怎么样?”陆惟笑问。
“我很高兴,小陆同学呢?”
陆惟笑了笑,却没回答,反倒说:“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郁启非:“好啊。”
他们穿过布置精美的室内花廊,来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宴会厅门前。
陆惟推开门,此时里头空无一人,唯有头顶星点一般的灯光与四处可见的鲜花注视着他们。
一条红毯自他们脚下,笔直地铺向前方。
第48章 06 Mendelssohn E op64
郁启非忽然明白了陆惟的意思,心里紧张地狂跳起来。
陆惟拉住他的手,说:“随便走走,预习一下。”
他们缓缓迈上红毯。
明知道这红毯不是为两人准备的,郁启非却还是有了一种自己在面临某些庄重仪式的感觉。他略有些僵硬,也不知该摆出什么动作,任由陆惟拉着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如果这真是婚礼的话,应该笑笑,于是面部的茫然渐渐融开,嘴角扬起来,眼里满是光。
他有些找到真正的感觉了。
他们迈上了红毯尽头的平台,郁启非四顾了一下,发现从这个视角看去,会场着实很美,还真有几分婚礼现场的既视感。
这时陆惟拉过了他的手,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郁启非微微愣了一下,那是一枚戒指。
陆惟半跪下了:“求个婚。”
郁启非微微震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惟没答,只是认认真真地把戒指套好:“我就当你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