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二渡
阿深刚刚搂那一下,手指就摸到了软乎乎的血肉下面支棱出来的骨头。觉出不对,他立刻拿开手,再仔细一打量,手指就忍不住发起抖来。
他勉强定住心神,上上下下围着亓官打量了一圈,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到最后脸色都青了,嘴唇哆嗦着,“七官儿,你怎么、怎么……”
怎么就伤成了这副模样?
阿深*头哽了一下,猛地背过身去。片刻后,他才重新转过身来,眼角有一点红红的,哽着声音道:“七官儿,我们、我们回家……去看大夫,啊?”
回家?
亓官仍有些呆呆的,迷茫地看着他。
阿深已转过背去,在他面前蹲下,颤声道:“七官儿,来,上来……哥背你回家。”
亓官稀里糊涂地被他拉上背。
阿深稳稳地走着,亓官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空茫茫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心好似忽然找到了依靠。他安静地把头搁在阿深的肩头,片刻后,忽然小声叫了一句:“阿深。”
阿深应了,心疼地,“七官儿,疼了?”
亓官没有说话,半晌,咕哝着道:“师父回来了。”可他不理我了。
“谁,谁回来了?”阿深没有听清。
亓官闭上眼睛,把脸埋进阿深的脊背。
——
经过一场浩劫,义阳城泰半已成了废墟,左家因在阵内,虽然阵破时叫妖物踏倒了两间房,正厅也塌了一半,倒还幸存了片瓦可以容身。
阿深背着亓官回来时,左家嫂子正在院子里,吃力地试图把压着井口的横梁搬开。
她一抬头,见到阿深背着亓官进来,吃了一惊,慌忙过来,却不料脚下被一块横着的木板绊了一下,身体不由得一歪,顿时惊叫了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阿深惊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然而这时他距离姐姐还有十好几步,哪怕是飞都来不及过去接住她,更何况他背上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亓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向地面。
左家嫂子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肚子,然后突然间,她感觉后背的衣衫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再一接着,她就莫名其妙地站回了原地,脚下踩得稳稳当当。
“……”她抱着肚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阿姐!”阿深几步跨过来,脸色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不是让你照顾姐夫吗,怎么又出来了?”
左家嫂子抛开心里的那点疑惑,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被他背着的亓官,“我来打一点水……”她的声音忽然一颤,“七官儿……是怎么了?”
一听这话,阿深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沉默地背着亓官进了屋,把人跟老左放在一张床上。
亓官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的模样。而后,等揭开那一层又是血又是灰土的破烂衣衫,阿深的手忽然僵住不动了。
那一副尚显瘦弱的身躯,此刻竟布满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有被利爪掀得皮肉翻起来的抓伤,有被兽牙洞穿的撕咬伤,还有血肉模糊到辨不出形状的伤,前胸后背乃至四肢,几乎没几块好肉,且伤口道道深可见骨,格外怵目惊心。
左家嫂子心中担忧,这时候顾不得避嫌,探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猛地扭过头去,飞快地抬起手,用衣袖堵住喉间泄出的哭音。
先时找到失了一条腿、硬生生疼昏过去的老左,她的心肝已经揉碎了一次,现下又看到亓官这副模样,简直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揪做了一团,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阿深的眼睛也是红的,好在还撑得住,一边让姐姐去找老左放在家中的跌打金创药,一边就自己出门去找大夫——哪怕现在城中混乱,他绑也要绑一个大夫来!
“我去找,我这就去找……”左家嫂子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红着眼睛、噙着泪水,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等到屋里只余下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时,忽然一道淡薄的人影在床前显现。
人影盯着床上的亓官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沉思。片刻后,那修长的手指隔空一摄,凭空取来一粒丹药。
而后,人影便微微倾身,将丹药纳入亓官口中,那手指托了一下他的下巴,又顺带在他喉间一捋,精纯的灵力推助丹药在他体内化开,直到他丹田宫内升起一团暖融的灵力,随着引导行了一遍大周天,自发开始运转,人影才撤回手,转身欲走。
但不知为何,他又止住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微一沉吟,如法炮制地摄来一粒丹药,塞进老左嘴里。下一刻,淡淡的身影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须臾便消失在空气中。
——
石横功行三十六周天完毕,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只睁开眼睛,外室即有衣袂闪动,下一刻,一道颀长的身影徐徐步入,清冷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心:“感觉如何?”
石横面孔微带赧然,“多谢师尊关心,弟子已无大碍。”
“唔。”陆丰微微颔首,面色缓和,“你年纪还轻,此番虽然有些耗损,但也不必心急,好好休养,夯实道基后再图进境,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石横连忙应是。
陆丰沉吟一会儿,冷不丁道:“我观你体内灵力,仍以木系功法为要,可是下山之后就疏怠了习剑?”
石横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一脸惭愧,“弟子天资鲁钝,虽然日日勤练剑诀,仍旧不得其门而入,愧受师尊教导。”
陆丰淡淡地道:“你从前进境飞快,如今倒鲁钝起来了。”
石横讷讷:“师尊,弟子、弟子……”
“罢了。”陆丰摆了摆手,微叹一口气,“你爱练什么,就练什么罢。只要还是我的弟子,纵使修为差些,我也能护你周全。”
他这话一出口,石横就知道是不打算责罚自己了,当下松了口气,又郑重地道:“师父放心,弟子虽然鲁钝,也必定会努力修行,不堕师尊威名。”
第10章 一方剑石
亓官仿佛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他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房梁,还有些醒不过神来。
“哎呀,可终于醒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亓官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门口,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正是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祁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