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当关系 第31章

作者:公子欢喜 标签: 近代现代

严俨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却听见他打雷似的呼噜。

白天在店里也找不到魏迟。门可罗雀的小店里,珺珺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发呆:“老板啊……他好几天没来了,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大概又跑到哪里去乱搞了。没事的,等出了事情他就知道回来了。等到那时候……哼哼,看他外婆怎么收拾他。哎呀,你放心好了,他能被谁欺负啊?他没去欺负别人就蛮好了。”

严俨立在门边踌躇,那张布沙发上少了个大呼小叫的人影,就连整间屋子都跟着萧条起来:“是吗……呵呵,也是。”

一直低头忙着涂指甲油的小姑娘却突然一抬头:“哎,你不是和他住一块儿吗?怎么找人找到这里来了?不会吧……他连家都不回了?”

严俨措手不及,急忙转身往回走:“没、那倒还没有。”

身后的女孩还想说什么,理发店里已经炸开了锅:“严俨,严俨呢?严俨去哪里了?”

宽叔的嗓子吼得站在街那头都能听见,阿绿挂着一脸的汗“蹬蹬”地跑来拉他:“严哥,宽叔找你。张阿姨来了,正在等你做头呢。”

严俨呆呆地站在镜子前,麻木地重复着每天都要重复的那些手势和动作,心里满是疑问,魏迟能忙些什么呢?

理发店的生意不算好不算坏,除了老板娘日渐鼓起的肚子,很少再有能让宽叔关心的事物。心情一旦好起来,似乎连小伙计们偷懒的小动作都不值得一提了。店里总有好八卦的女客,一见了大腹便便的老板娘就异口同声地询问:“哎哟,几个月了?快生了吧?去照过B超没有?是儿子还是女儿?”

满脸“孕”味的老板娘摸着肚子但笑不语。店那头的宽叔扯开了喉咙哈哈大笑:“儿子女儿都一样,都喜欢!”

满堂欢声。

严俨意外地在门边等候的人群里看到了笑笑。她还是老样子,不悲不喜,背着阳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身后就是玻璃橱窗外纷繁喧嚣的滚滚红尘。她不参与阿姨们的交谈,也不在意宽叔与老板娘的美满幸福,只顾垂着脸研究脚边飘来飘去的发团。

“家里来客人了,我妈没有空。”看到严俨诧异的目光,她淡淡地解释,“刘海长了,会遮住眼睛。老样子。”

寥寥三个字,包含了笑笑妈妈对女儿发型的所有细致苛求。

严俨心领神会,引着她在镜台前坐下。笑笑仍旧低着头,把手机萤幕按亮又按灭。

“有急事?别急,一会儿就好。”以为她急着要走,严俨出声宽慰。

笑笑扬起脸说:“我不急。”

严俨熟稔地操着剪刀,薄薄的尖尾梳在手指间杂耍一般轮转:“哦?呵呵,这么漂亮的女孩,让男朋友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笑笑的表情依旧内敛:“我没有男朋友。”

剪刀“哢嚓”作响,黑黑短短的碎发落雪一样从手指缝里飘落。

女孩从衣着打扮到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极致的斯文,符合她母亲对于女孩子的所有想象。却唯独失却了这个年纪的女孩所应有的灵动与活泼,连上扬的嘴角都清浅到了几乎没有:“我妈妈急死了,她说我是『剩女』,怕我会没人要。今天的客人就是给我介绍相亲的媒人。”

“那挺好的,或许,缘分就到了。”严俨依旧笑着宽慰。

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概吧。”

然后,她就闭起眼,拒绝了所有的谈话。

等着做头的阿姨们聚在一起高声谈笑,她们闹着其中一位穿桃红毛衣的女子:“啊呀,徐家妈妈,你儿子又不急的。房子都准备好了,车子也有,工作又好,多的是小姑娘给他挑挑拣拣。男孩子呀,才二十五岁,着什么急?小姑娘就不一样了,过了二十五岁,再不找就真的找不着了。”

严俨听惯了,默不作声地压低脸替笑笑修去分叉的发梢。笑笑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一如既往地充满厌倦:“哼,好像不结婚就跟杀人放火一样。”

严俨“扑哧”一声笑:“怎么会?”

她不分辩,兀自没头没脑地开口:“那个人……我们已经见过两次了,没什么好谈的,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我爸妈却觉得他很好。好得比亲生的还好。”

严俨看见被她按亮的手机萤幕,表情夸张的卡通人物在粉色的背景下摆着可爱而搞笑的姿势,与此刻她木然空洞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反差。

“过年了,要不要试试换个新发型?下次再来,我跟你妈妈说说,也许她会同意。”严俨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笑笑有些愣住,而后,脸上稍稍跃起几分活色:“再看吧。”

严俨目送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来来往往的车流将她的背影完全擦去。老板娘津津有味地同女客们聊着各种家长里短,无非婚丧嫁娶,无非红白喜事。

宽叔说的,到了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应该干的事。

处在这样一个当口,结婚生子就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无关幸福,无关未来,无关你是否真心愿意,仅仅只是一个任务。

早晨的时候,严俨正坐在床边穿衣。魏迟醒了,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舅妈跟我说了一件事。”

严俨停下动作听。

魏迟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没有退,掌心依然滚烫如火:“她说,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的,让我去见见。”

严俨扭过头,背对他坐着,迅速地套上一件毛衣。

“你说,我要不要去?”

站起身,披着厚厚的棉衣往外走,严俨留给魏迟一道笔直的背影:“你想去就去。”

※※※※※※

理发店的常客们前一个月还在抱怨这个冬天冷得不够彻底,一过了元旦,个个都跺着脚搓着手擦着门缝往店堂里蹿,嘴里不住咕哝:“哎呀,太冷了太冷了,脚趾头都要冻掉了。”

严俨彬彬有礼地从他们的手中接过外套,用衣架撑着挂进壁橱里。客人们偶尔触到他的手,立刻被电到似地跳开老远:“哎哟,严俨,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冰得跟冰块一样?”

严俨习以为常地沉默,他们大惊小怪一阵,很快就把话题扯出很远。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魏迟发来的短信。白莹莹的萤幕上没头没脑写着短短一行不算句子的句子:出门了,风很大。

严俨飞快地瞟了一眼,又闷声不响地把手机塞了回去。

回过头是众人好奇又小心的眼神,宽叔,蹄膀,阿三,阿四,黄毛,阿绿,一个个都是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生怕严俨一抬手就用剪刀往胸口扎似的。

严俨抿着嘴,挺直腰杆站到理发椅后:“王阿姨,又来染头发?还是上次那个颜色?”

“对的,对的。再帮我修短一点。你看呀,脖子后面这一块又长长了,扎得我难受死了。哎,严俨,我跟你讲……”不知情的客人正和邻座的小姐妹聊得火热朝天,转身抓过严俨的手,一口吴侬软语式的普通话嘀哩咕噜说得飞快。

有人起身,有人坐下,客人来了又走,只有严俨始终站在原地,手肘高抬,低眉垂眼,来来回回在脚下那九块方砖的范围里移动,好似被无形的墙圈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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