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入怀
皇帝轻声咳起来,好像他突然感觉到昨晚临睡时、那寝殿里吹来的和风有点凉。
康宁以为他父皇就是清清嗓子,没想到徽帝这样假模假样地咳起来没完没了。
——你在一个久病的人面前假装咳嗽,跟在瘸子面前表演顺拐有什么两样!
不过小皇子毕竟不是直眉楞眼戳穿他爹的年纪了,“父皇怎么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还是这两日倒春寒着了凉?”
“咳咳,父皇没事,”徽帝疲惫地长叹一口,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其实有事一样,“不过是积攒下来的事务太多,这两日疏于休息罢了。就这么咳两声就好了。”
反正连着在清和殿加了一个月班的李温纶现在不在,又没人能就“皇帝这段时间分明休息得挺好”投反对票。
“政务繁忙,父皇也要注意身体呀。”小皇子殷殷握着他父皇的手,终于又成了一个关心亲爹的贴心小棉袄。
这才对啊——徽帝舒心地眯起眼睛——这才是辛辛苦苦的老父亲历经艰难险阻救回他可怜的小儿子后该享受到的父慈子孝。
“所以那个……戚长风……”敷衍完爱演的亲爹后,小皇子不想多耽搁分毫,“父皇,你快点说嘛!”
“……”
“唉,这个长风啊,确实需要出京一趟,”皇帝一本正经道,“一半的征南军还留在南夷呢,形势时时变化,他总要过去转一圈,把那边的军备再进一步调整安排好。包括岭南蜀南一片,诸多乱象,总有大事小情在那等着,下面的人又不够分量,解决不了。”
“他军功卓著,头衔也高——资历却比不过那些领军的元老,少不得四处跑一跑、将上下的不平都周全处理好。这三四年间,他都属于急升之后的过渡期,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呢。这小子七年在外,一回来就直升中央,他手底下领过的那些兵要怎么办,从地方储备军征上来的,再分派回地方?那还算他手里的兵吗,难道他从此只保留一个名号?若不然,他又没经营过自己的势力,另一套体系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可用,地方上的人谁认得他呢?”
“还有,他手下也有文职、军师和参谋,他要不要为这些人谋一个出身,从此打开局面,能慢慢向文官那边渗透?”
“他刚回来时,这些东西朕想着慢慢教,时间还长,”——毕竟父皇是要把这个人留给你的。日后哪怕父皇不在人世了,你还有一个手掌数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在背后撑腰,“但是后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戚长风相当于把他回到朝堂后最重要的一段时间给浪费掉了。所以,哪怕是为了他日后着想,他现在忙一忙也正常。”
小皇子虽然从来都对庙堂之事不感兴趣,可他一朝不再蒙昧,从此就对很多事都开了窍。皇帝纵然有意唬住他,可说的也皆为实情,康宁很容易便能领会贯通。
父亲这样语重心长,康宁一时好像被架住了,似乎只能接受戚长风要到处跑的结果,甚至不好由着性子无理取闹:“行吧。我明白了……那他什么时候必须得走啊?他要离京多久?”
“这个嘛……”徽帝作严肃状,“什么时候走不好说,看京中的军事处理得怎么样。至于待多久啊——朕想想,一年半载是基本的,两年三年也正常。要是为了稳妥,三年五载才是正好!”十年二十年的也行啊……
“什么!”小皇子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父皇,我……”
“嗳嗳嗳,父皇知道,无非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嘛!”徽帝心里暗笑,“父皇和你母妃都心知肚明,乐见其成!毕竟戚长风这小子也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看出了这么个结果来,真行——“但是宁宁,这可不是害他,这是他应尽之责,应有之能,你可不要任性哦,这也是为了戚长风好!”
“!”
小皇子被他爹堵得说不出话来,憋得小脸鼓起来,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但是皇帝得意了还没有半晌,他儿子灵机一动,把终极杀招搬出:“我我我……父皇之前曾答应过我的,等我病好后,就让我跟戚长风出京……那这样好了,他要是一去三五年,我就跟他一起走!”
第76章 春光 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
冬去春来, 在周围人事无巨细的照料下,小皇子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自两种奇毒在康宁体内全面爆发、让他陷入连日的重病昏沉,一直到他喝下解药、而后在众位疾医的调养下慢慢痊愈的现在, 他几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冬。
而等康宁终于康复到能再起身的地步,他浑身上下、尤其是两条腿都已软绵绵的、几乎像是忘了怎么走路。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到时下正逢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擅长病后调养的小王太医——就是当初那位王老太医的孙子,在跟其他太医商量后给小皇子增加了三不五时的户外活动放风。
大多时候康宁就是扶着人在外头站一站, 很快就被劝回去了——望舒宫的人好像一夕之间都被吓破了胆子,现在对待他们小殿下比康宁中毒前那时还要紧张过度。
但是偶尔,在有康宁的皇兄或者燕归陪着的时候, 小皇子能在殿外待得更久些。
至于戚长风——戚长风如今是真的被自己欠下好久的军务绊住了,虽然还没出京,但是几乎日日来回往返于京郊、清和殿、两处大营和自己的将军府。他的马是曾在当日战场上驰骋南疆的,可也吃不住如今这般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地跑, 逢上集会日休沐日,经常还在内城被车马堵住,慢悠悠地跑不上速度。戚大将军最近这段时间连人带马, 都深深体会到了何为“社畜”。他也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工作耽误谈恋爱”——有些道理还真是古今贯通。
徽帝倒是不禁绝这个臭小子和他儿子之间的消息往来, 然而戚长风但凡有能来望舒宫看人的空闲, 顶头上司立刻就会丢出几个难题把他兜头拦住。既然他们两个的恋情已经在父母那里过了明路,但是当爹的又确实心里不大舒服, 那就在纸上诉衷肠吧,也别有一番意趣不是?可以说,在某些方面,皇帝的意识实在领先了时代千百年:他让戚长风和小儿子跨时空地体会到了网恋的妙处。
——什么妙处啊!戚长风每次听到燕归扶着小殿下走路,行动间体贴温柔、悉心照料, 他就恨不得在伏案工作之余痛饮两缸老醋。
醋酸味的刺激对情人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它能让想娶上司家“千金”的戚将军无视一干下属幽怨的眼神、顶着来自老丈人加大老板的双重压力,于连日加班睡眠都严重不足的百忙之中挤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专门偷渡来望舒宫、陪他的心肝在琼花园的长廊里进行户外活动。
实际上,若说戚长风在外领兵打仗算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和抱负,那现下这样在皇帝的教导示意下实现军权的平稳过渡倒并非他原本感兴趣的道路。只是他这样拼命工作也有理由——就看看皇帝给小儿子建得这座精巧绝伦的园子吧。等以后他真把小皇子哄回到将军府了,莫说给他提供现在的生活水准,至少也不能叫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东西跟他吃苦。
虽然但是,戚长风绝对是想多了,徽帝更可能的是让戚长风跟着他宝贝儿子住到另外一座更华丽的皇子府。这就是戚长风“嫁”入皇家的好处了。只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戚将军此刻还是一个叫“公爹”心里不大得劲的“丑媳妇”。
时下正月已过,只是小皇子才大病了一场,限定迷信的徽帝不许望舒宫将那些绘着祈福纹饰的宫灯撤下,只是不时更换一批鲜亮的,日夜点着。哪怕是春日的廊下,华耀的灯影也映在花坛的残雪里、摇出绰绰轻红。
分明是和风送暖的天气,小皇子又已经被侍女武装得很厚,只是戚长风可能还是怕人冷,康宁走一截儿他就把人紧紧裹在怀中。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反正不大像是正经陪大病初愈的人重新适应走路。
戚将军行动间似乎不大老实,反正小皇子很快就开始抗议了。一开始康宁还比较委婉:
“我只是身上没力气,又不是不会走了,怎么被你搞得倒像是小儿学步?我看茁茁再过几个月学走路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吧?”小皇子被人整个扣在怀里,只能肩膀左右拧动,“戚长风,你松开我吧,我能自己走。”
戚长风好不容易偷出空闲逮着人,这会儿恨不得一只手变成两只手来把人搂住,哪里舍得松。他非但一口拒绝了,还拿康宁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当借口。
小皇子无奈,“行吧,那你起开在旁边看着,叫个宫人过来扶着我好了。”
戚将军相当委屈——明明燕归陪着小皇子的时候从来都不要什么宫人,不管干嘛都是他们两人独处——于是戚将军心情相当低落、瓮声瓮气地问他为什么。
小皇子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热了还是怎么着。他贝齿轻咬着下唇,暗自运了两回气,然后突然把手向后背着探下去、极快地抓了一把戚长风身上某个地方。“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他被硌得都有点难受。
这一下的物理刺激加上心理刺激——戚长风:“唔……”
“若是要父皇知道,恐怕你真得出京了。”康宁心里又害羞又有几分促狭,边说边想逃。
但是戚大将军一看,既然都被发现了——虽然他原本也没打算掩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过康宁恶狠狠地连亲了好几口,“殿下让我抱一会儿吧,我这些日子天天看不着摸不着,每日只能埋在数不清的公务里,捞不着睡觉,连在梦里看看你的时间都没有。简直想得我浑身上下都难受。”
他说得这么可怜,这厢小皇子也正处于虚弱的恢复期,是正需要恋人的时候,夜里在榻上将眠未眠辗转反侧的时刻也不是不想他的,于是便乖乖被他抱了一会儿。但是戚长风上下动作越来越过分,小皇子体能还不算恢复了,被他揉来捏去的腿更软了,人都快站不稳当。
康宁心里有几分被惹出来的不知名火气,于是回手就掐住戚长风身上的软肉。可是戚大将军吃痛了也不停止,反倒搂着人猛地一侧身,躲在亭廊柱子后头的死角,更肆意了,甚至叼住了小皇子耳后的柔软皮肉,在康宁颈项间又蹭又嗅——是真的很像一只烦人的大狗。
戚长风当下的情状就像是在工作压力下奔波了很久的人忙里偷闲时捧住了一团小小的、极娇柔温软的猫,他已经被怀里的小东西那柔弱无骨的触感和细细绒绒的温暖毛毛迷得神思不属了,根本顾不上小猫正呜哇叫着挥着爪子对他又抓又挠——无非就是多添几条血道道。
但是小皇子自小体弱,又被帝妃养得尤其天真,对一些东西还是半懂不懂——掐戚长风胳膊内侧唯一能掐动的软肉不管用,他的手就直接了当地探下去,径自用力掐了一把那个了不得的地方。
“……”
戚长风当时就被他掐懵了。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维持住抱着发威小猫的姿势——因为怕小皇子自己站不稳,也确实是这贼厮在这种情况下还舍不得松开手。
“你这个没轻没重的小东西!”戚长风缓了片刻,然后才两只手环握着掐住小皇子的腰,把人重重摁向自己怀里,“你现在把它掐坏了,以后还怎么用!”
“!!!!!”
如果康宁真是猫,这时候一定要炸毛了。
虽然之前在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也有过只要一朝贪欢、从此不管不顾的念头,但他当时更多的是在虚张声势地发泄心里的不舍与绝望——毕竟包括他父母在内的许多人还发自内心地把他当作一个小宝宝。
“戚长风!你这个!你这个……”小皇子那一把小腰叫人掐在手心里,这回是真的不干了,开始挣扎不休。
“嘘……嘘……乖乖,别声张,”这里毕竟是望舒宫的地界——在小宝贝的爹妈眼皮底下耍流氓,戚长风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他不动声色地向廊柱外瞥了一圈,然后才满含着笑意地低下头,“殿下方才真是把它捏疼了。给我揉揉吧,好不好?”
康宁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搂着,别说站不站得稳了——他双脚根本就要离地了,只好不得章法在半空中挥舞两手,真的像猫一样又抓又挠:“你发梦呢!戚长风,你敢欺负我?!回头要让父皇知道了,准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哪敢欺负你?”戚长风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宠溺意味。在这样的时刻,所有男人都免不了本性毕露的:他劈头盖脸地就对着小皇子挥过来的巴掌左右亲了两口:
“哎呦,宝贝儿,你就稍微碰一碰它……我好不容易偷空来瞧你,这几日忙得团团转的,待会还得连夜赶回京郊。下次再过来看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活该,我看还是父皇让你干得活儿不够!”
——话虽如此说,这一日的戚长风到底有没有得偿所愿,只有天知道。
但是戚将军也并没有得意很久。
除了一个难搞的“公爹”,他上面还顶了两个虎视眈眈的“大舅哥”——正好赶过来看弟弟的黎承豫隔了老远就平地一声吼:
“戚长风!你跟宁宁躲在那儿干什么呢!”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当哥哥的本能让黎承豫看见这样的场景就下意识地很上头。
以黎承豫之迟钝,他终于意识到戚长风和他小弟之间不只是挚友关系必然不是他自己突然开窍:是孟白凡当时满脸震惊这个人怎么还不知道地告诉了满脸震惊于女神怎么会这么想的二皇子,导致黎承豫的世界观在那之后就长时间处于某种震荡。
从那以后,黎承豫一直很想找机会跟戚将军来一段促膝长谈,然后当面谴责一下戚长风。只是戚将军被徽帝丢在繁复的工作里,一直很忙,二皇子也很难把人逮着。
——黎承豫觉得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
第77章 热心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戚长风更热心肠……
可怜戚长风一共也就挤出来两个时辰, 还被黎承豫从中搅合了一通。
二皇子当时满面狐疑,怎么看戚长风怎么有一种不知来由的不爽:“说啊,你俩刚才躲在那儿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还要避着人行动。”
他们三人此刻并排坐在长廊连着的石亭里,黎承豫还特意将戚长风和他弟弟左右隔开了、径直坐在了两人当中。听着戚长风模棱两可的解释,二皇子神色中好像也显出几分深沉似的、只端着茶杯不置可否。
此情此景,不禁让戚长风想起了上次他们几个人一起在萃英集看傀儡戏的时候。那时候黎承豫可顾不上管弟弟,全副身心都聚拢在孟白凡身上——这让戚长风前所未有的生出了对孟医女的思念之情。
这大好的春日, 他是军务冗沉,好不容易才挤出空闲来看他的小皇子,可没听说黎承豫和孟白凡最近有什么事务特别忙碌, 为何黎承豫不好好珍惜这融融春光,反而闲得过来打搅他和康宁?
实际上黎承豫倒是想黏在孟白凡身旁。可他今日进宫来,正是因为他跟孟白凡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到自己母妃那里想要解决、却进一步激化了问题, 他不想灰溜溜就这么出宫,于是路过弟弟这里便进来转悠转悠。
戚长风连今日下午这一会儿都是好不容易才空出来的,他这段时间除了工作根本无暇他顾, 是以完全猜不透向来大大咧咧的黎承豫此时看起来心情沉郁的缘由。
一直在宫里养病的康宁倒是猜到几分, 那还是燕归告诉他的——别看阿归这个人好像对人对事从来都冷冰冰的, 可他一向能熟知周围发生的一丁点风吹草动,是以小皇子一直都觉得好友冷酷的外表下埋着的是一种充满好奇心的八卦闷骚。
而燕归告诉他的是:因为康宁终于解了体内的毒, 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徽帝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了,先前宫城内外无人敢妄动的警报一朝解除。两位年长皇子的母妃最近都在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召见世家女,一点也不掩饰她们想为儿子求娶得力妻室的举动。
说句实在话,尽管大梁一向流行晚婚晚育, 朝臣贵族中终身打光棍的也有不少,但是皇子们想要继承大统,那奉行单身主义肯定不成。远的不说,便是徽帝那一代,皇帝这个人年轻时这么爱玩,还能在兄弟中脱颖而出——便是因为他另一个出身高贵的同胞兄弟不但不肯成婚,当年被逼急了差点要去带发清修。
那既然要给孩子找老婆,现成的跟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对照组就摆在那里——两位母亲自然暗中较劲儿、谁也不肯低对方一头。
这事指望徽帝根本就不靠谱,看这两个皇子都挺老大了、皇帝一点也没有管他们婚事的意思就知道,他就擎等着有一天孩子自己选好了,跟他那儿说一声就行。实际上除了当年太子的婚事,皇帝对哪个孩子的婚娶之事都未太干涉过。大公主的驸马是老太后还在世时就给定好了,淑妃和大公主都满意,也就那么着了。而另一位昭阳公主自己就有主意,相中了卫国公府。剩下两个儿子先是因为储君薨逝不敢招眼,再缓过几年又遇到幼弟病重,生生耽误了这许久。
出身显贵又品性适宜的贵女都是有数的,尽管丽妃并没有定死了某个标准——但是孟白凡这样的是肯定不行。是的,黎承豫那点心思,亲娘不可能看不出。只是她跟她儿子的审美不大一样,孟白凡这样的姑娘她完全欣赏不了。
先不说黎承豫之前被皇帝匆匆揪过去陪孟白凡一起南下涉险,甚至未来得及同丽妃告别,已经让丽妃有很多不满了。她不敢怨恨皇帝和四皇子,却迁怒上了和黎承豫同行的那个姑娘。便只说孟白凡本身——
丽妃实在对儿子的口味难以苟同。
从封号也不难窥见,丽妃本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女子,她容貌清丽、体态柔和微丰。她一向觉得黎承豫也算继承了陛下和自己的优点,生得丰神俊朗、端得仪表堂堂。不说找儿媳妇非得找个绝世美人吧,起码也要过得去才好。孟白凡她又不是没见过,最多只能称一句清秀,周身还透出一股叫人不大亲近的清冷。
丽妃第一次见到孟白凡时,就很难想象世上有哪个男人会对这样的姑娘心动。偏偏这事不但发生了,那人还是她自己儿子。于是她非常直白地问了黎承豫:“就算咱们不以貌取人吧,但是孟姑娘她……”
——如果康宁当时在那里,肯定不会像他二皇兄那么愣。但是黎承豫这人打小就没涉猎过婆媳矛盾这一领域,又很晚了才在感情方面开窍,他不但打断了他母妃的话,还回应地非常直接了当:“什么叫不以貌取人?母妃觉得白凡还不够好看吗?”他非常震惊,“我就没见过比白凡更美的姑娘!”
丽妃目瞪口呆地盯了儿子半晌,发现这小子是认真的——她心里瞬间就更加不高兴了。
这是第一遭。
如果说容貌还只是次要,那孟白凡堪称低微的身世就更叫丽妃看不上。更有甚者,这姑娘好歹也算是官宦之女,又能跟皇家攀上几分恩情,可她一个姑娘家,居然不伦不类地操持医行,甚至丽妃也听过那些传言:孟白凡这些年里都没断过跟三教九流的亲身接触,还亲跑去岭南给那些穷山恶水的贫贱夷民解决什么热瘴。
甚至听说孟白凡去一次还不够,眼瞅着小皇子逐渐大好了,这姑娘又张罗着要再次南下,而她的这傻儿子还想要再次跟她走。
这位孟姑娘对黎承豫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若是她能影响着黎承豫做些于皇权大位有益的事情还好——偏偏这个孟白凡三不着调,在三皇子一派频频搅动风雨的当下还把黎承豫一次次拐到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一切都让丽妃对孟白凡的不满情绪达到了巅峰。
而黎承豫解决这件事的思路相当有问题:他觉得他母妃之所以不喜欢他心爱的姑娘,是因为丽妃跟孟白凡缺乏接触,所以看不到孟白凡的好,他先是在丽妃面前对孟白凡百般夸耀:那真是天上人间绝世独立一仙女,又勇敢又善良又坚强,您看人怎么能只看出身呢?这是很肤浅的啊,她灵魂那么独特高贵,简直比母妃您当年都好——您怎么还能对她有意见呢?您是不是应该虚心学习一下我女神的好?
然后黎承豫惊讶地发现,自己都那么诚恳了,居然一点都不起效。
于是他又祭出了终极大招——他把孟白凡直接带到丽妃面前了,准备让这两人实地相处一下,让他母妃受到点近身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