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惹惹
下了场雪,山里一时之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山头上覆满了雪,岑宁在厨房里洗了豆子,准备熬腊八粥。
腊八粥又叫佛粥,都说是京城的佛寺里煮来供佛吃的,老百姓腊八这日煮来吃能得佛祖庇佑。
熬腊八粥有讲究,要拿糯米和十八种干果一起煮,这十八种干果代表着天上的十八罗汉,是有定数的,错不得。
陆云川生火,岑宁洗了糯米下锅,把红枣、桂圆、核桃和芝麻等干果依次放进锅里,又放了几勺糖。
煮好的腊八粥黏糊又香甜,干果也煮得软糯。
陆云川不喜欢甜口,但也知道这个习俗错不得,捧着碗呼噜噜喝下一碗,和喝稀饭似的。
“不嚼就往下咽,也不怕呛着。”岑宁带着笑说他。
他知道陆云川不喜欢这黏糊糊甜滋滋的,放下碗开了坛子,取了一碟子辣萝卜干出来。
萝卜干是雪前腌的,这时候吃咸香又脆爽,正正好。
陆云川就着碟萝卜干喝下了三碗甜粥。
屋外的雪依旧在下,午后无事,陆云川和岑宁吃过粥,凑在厨房里望着屋外纷飞的雪烘着火说话。
有出来玩雪的孩子们从他们院门前跑过,陆云川和岑宁就停下来,静静听着屋外的笑闹声,等孩子们笑着又跑远了,再接着开口。
火盆里的柴火不时发出爆裂声,岑宁坐在陆云川身侧,头靠在陆云川肩膀上,掰着陆云川的手指玩。
雪越下越大,岑宁看了看屋外问陆云川:“去年这时候,你在干什么?”
陆云川想了想说:“在大哥大嫂家,吃了腊八粥,正在陪芷哥儿翻花绳玩。”
岑宁想象着陆云川一个高大汉子陪着芷哥儿翻花绳的场面,低低笑了两声问:“你会翻花绳?”
陆云川挠挠头:“不会,但芷哥儿想玩,大嫂在刷碗,大哥在后头理柴火,就我能陪他。”
又说:“只是那绳子太细,我手重,不小心撑断了,芷哥儿差点要哭,我就又忙着哄他了。”
岑宁听了笑得更欢,把脸埋进了陆云川肩颈,嗅到股皂荚的清香味。
村里汉子们少有愿意花时间陪着孩子玩的,更别说是哄小哥儿玩,一是怕失了当家作主的威严,二是带孩子磨人,没那耐心。
所以哄孩子一般都默认是家里女人和哥儿的活,像陆云朗陆云川这样待芷哥儿的是极少数。
陆云川侧过头,拿下巴去贴岑宁的额头,也问:“宁儿,那你呢?你在干什么?”
岑宁掰着陆云川的手指想了想:“吃过腊八粥,围在堂屋烘火,我爹和兄长在收拾张鹿皮,我娘和嫂嫂们在绣花说话,我在旁边拿零嘴逗我小侄儿。”
说完自己都一笑,自己和陆云川虽然不在一处,却都是两个哄孩子的人。
笑完后,厨房里一时无声。
屋外的风刮得猛,屋内的柴火又爆裂开来,发出“劈啦”的声响。
岑宁倚到陆云川大腿上,突然小声的问:“陆云川,你想要个孩子吗?”
不等陆云川回答,他说:“我想了。”
第39章 酒酿圆子
岑宁伏在陆云川腿上,束起来的一头乌发散了陆云川满怀。
陆云川愣了一下,几秒后才说:“都……都好。”
岑宁笑着问:“问你想不想,什么都好?”
陆云川抿了抿唇,低声道:“要不要孩子……都好。”
岑宁笑:“村里人人都希望家里人丁兴旺,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要不要都好了?”
“有孩子好,没有孩子,就我们两个,我觉得也很好。”陆云川抚着岑宁的头发道。
哥儿不似女子那般易受孕,村子里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的哥儿也不是没有。
所以平常人家嫁娶,娶哥儿的聘礼都比娶姑娘的聘礼要低些,许多人家要哥儿也是娶回去当二房,全当尝个新鲜。
陆云川不想因为孩子给岑宁压力,他生母去世,又和父亲分了家,只想和岑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能有孩子自然是惊喜,但如若没有,也说不上什么失望,家里总还有芷哥儿呢,而且那头也还有个陆云瑞,陆家这香火也不是就要他来续。
况且,“哥儿生孩子艰难,你还……”
还什么陆云川也说不出口了,他原想说岑宁年纪还小,生孩子对身子不好,可村里十五六岁就生孩子的媳妇多得是,岑宁这般年纪嫁给他已经是晚的了。
“总之孩子的事不着急,你要是觉得平时一个人待在家寂寞,我明年就少干些活,多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岑宁点了点头,两个人又在一处亲昵了一会儿,院门外又响起姚春玲的声音。
岑宁站起身去看,姚春玲拿布巾裹着头站在雪里,扬声冲他们喊道:“这雪下下来了,雪天无事,我酿的一坛子醪糟倒是能喝了,你俩快去前头屋子坐坐,尝尝味道。”
“好。”岑宁笑着应道,三个人冒着大雪去了前头。
醪糟早就发酵好,姚春玲封在坛子里蒸过一直存着,今天落了雪才拿出来。
坛子打开,扑鼻的酒香味沁人心脾。
“今年酿得可好了,不酸也不苦,醇香得很。”姚春玲拿勺子舀了些酒液给岑宁尝。
酒液又清又甜,入口还带着浓浓的米香。
岑宁眯起眼:“好喝。”
“是吧。”姚春玲得意笑道,“我就爱喝这玩意,年年都酿,数今年这坛子最好,我来搓些丸子,咱们热乎乎地来喝一碗。”
醪糟得和糯米丸子一起煮才最好吃。
外头的雪一直下,地上白茫茫一片,脚印都少有,但陆家这一方小院子里倒是热闹。
堂屋里陆云朗和陆云川带着芷哥儿看雪,姚春玲和岑宁在厨房里搓糯米丸子。
年节下用糯米的地方多,姚春玲早指使着陆云朗磨了一坛糯米粉出来,糯米粉加水搓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小丸子,也不用包馅。
丸子下锅,和红糖、干红枣一起煮,煮熟后再倒酒酿。
糯米丸子软糯有嚼劲,醪糟甜润带着酒香,雪天喝上一口浑身都暖和起来。
芷哥儿年纪小,姚春玲不给他喝酒酿,糯米也不好多吃怕不消化,单煮了碗甜南瓜泥放了两颗丸子,让他坐在板凳上自己捧着碗拿着勺子吃。
堂屋的火盆添了新炭,烧得正旺,几个人坐在屋里看着雪喝一碗酒酿,一点不冷。
不知谁说了一句:“今年这场雪大,明年合该是个好年。”
山中无岁月,初雪渐融那日,陆云川正和岑宁窝在里屋歇息。
猫冬日日清闲,屋里烧着炕又暖和,除了吃饭,两个人几乎不下炕。
倚在炕上或是说说话或是陆云川陪着岑宁绣花,偶尔陆云川闹岑宁,胡乱一通后两个人抱着沉沉睡去,再醒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只觉得天地间仿佛就他们两个,清静又舒心。
这日午后,家里罕见来了客人。
院门被叩响的时候,岑宁和陆云川正在厨房生火准备做饭。
门打开,看见屋外的两个人陆云川一怔,又忙把两边院门都推开,笑着招呼:“二哥二嫂快进屋坐,宁儿,看谁来了?”
岑二和媳妇拉着板车赶了一上午路,面带倦色,但对着陆云川和岑宁还是笑得高兴。
岑二对着愣在厨房门口的岑宁笑道:“怎么,看见你二哥乐傻了?”
话音刚落就被自己媳妇笑着拍了一掌:“年节下嘴巴还不带关门的,什么傻不傻,我看你才是个傻的。”
陆云川去给他二人倒热茶,岑宁围着岑二和岑二媳妇转,人都乐坏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雪还没化尽也不怕摔着,家里可还好?外头可冷,快进堂屋烘烘火。”
等人坐到堂屋里,陆云川端了热茶来,又给火盆添了炭,坐在岑宁旁边听着岑宁和岑二媳妇说话。
岑二媳妇笑眯眯捧着热茶喝了口:“家里都好,爹娘身体也好,今年天冷,爹和他们上山打了许多猎物,卖了不少钱呢,能过个好年。”
“那敢情好。”岑宁听了高兴,又问:“裕儿可好?大嫂这会子月份大了,可难受?”
岑二媳妇也一一答道:“裕儿能有什么不好的,今年家里富足,爹娘给他买了不少玩意儿,日日睁开眼就傻乐。大嫂也好,他肚子里这孩子懂事的紧,知道心疼人,一点都不闹腾。”
家里样样都好,岑宁放下心来。
岑二媳妇笑着道:“你操心家里,家里也记挂着你呢,本来雪前就要来的,家里忙耽搁了,这两日雪化了,我和你二哥立马动了身,给你和哥婿带点鹿肉尝尝。”
岑宁往屋外看,板车上果然放了两个筐子,瞧着就沉甸甸的,他忙道:“这么金贵的东西,该卖掉才是,干什么送给我们?这哪能吃得?”
“今年猎了不少,爹就做主留了一头下来自家吃,这才给你们送来了。别说,不怨这玩意卖得贵,吃起来味道真是好,连大嫂怀孕不大吃荤腥的都爱吃。娘怕你没料理过鹿肉害怕,还给去了血水切好了才送来的。”
岑宁听了心里一暖,轻声说:“本来村里人就爱说爹娘闲话,这下你们给我送了鹿肉来,又该说嘴了。”
岑家老两口偏疼岑宁,待岑宁一个哥儿比两个小子还好上几分,村里人茶余饭后常常拿这个说嘴。
“任他们说去。”岑二媳妇道,“自家人吃肉干他们什么事?无非是看着我们家日子好眼红呢,娘说了,让我们甭搭理他们。”
自己婆母偏疼家里的幺哥儿,岑家两个媳妇比谁都清楚,但从来没为这个同婆母和岑宁有过隔阂。
不说沈氏待他们两个媳妇好,从不立规矩,就冲着岑家不是那只重汉子苛待姑娘和哥儿的人家,岑二媳妇怀孕期间从没为着生不出小子烦过心。
日日被家里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村子里没几个媳妇怀孕有她当时那般舒心的。
所以岑二媳妇也打心底喜欢岑宁,沈氏让送鹿肉来给宁哥儿,她和大嫂没有不依的,还帮着收拾了不少。
待岑宁和岑二媳妇叙过了家常,这才轮到一旁的陆云川和岑二开口。
第40章 腊味焖饭
陆云川最是个缄默无言的人,但岑二性子爽朗,又同陆云川说起他们今年上山猎鹿的事,陆云川虽没打过猎,但听他讲述得生动倒也好奇,两个人凑在一处一时间聊得火热。
给他们两个添上茶水抓了干果,岑二媳妇拉着岑宁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自去玩我们的,头一次来,你也带着我逛逛。”
岑宁带着他二嫂屋前屋后逛了一圈,连柴房都开了门让他二嫂看了。
岑二媳妇看得直点头:“可见你和哥婿是勤勉会过日子的,家里收拾得清爽不说,就连后院也干净得很。”
村里人家后院基本上都是用来养家禽和种菜的,收拾得不勤快就显得脏乱,天热时还容易有异味。
岑宁爱干净,陆云川打理得自然就费心,鸡舍菜地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两人又看过了堆得满满当当的粮仓,看着满屋子的柴火和粮食,岑二媳妇握着岑宁的手笑道:“爹娘在家里总是不放心你,如今我替他们来看过了,回去和二老说起来他们也能放心了,你这日子过得不比在家里差,哥婿是个可靠的。”
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岑宁拉着他二嫂走到厨房:“你和二哥赶了一上午路,这会儿肚子肯定饿了,嫂子你坐下来替我看着火,我来好好做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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