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惹惹
看见他们两人进来,陆云朗活像看见救星,忙说:“宁哥儿来得正巧,你大嫂在厨房里忙活,芷哥儿刚起来要梳头,我哪做过这种精细活,梳了半天也扎不起来辫子的,这发带也不好使。”
芷哥儿也拿一双大眼睛盯着岑宁:“小嬷梳,小嬷给我梳吧。”
岑宁笑着拿过梳子,三两下给芷哥儿梳顺了头发,在头顶上扎了个小啾啾。
又从怀里掏出张小花手帕别到了芷哥儿的棉衣上:“小嬷给芷哥儿做的,喜不喜欢?”
不似寻常手帕大小,岑宁专门缝得小,给芷哥儿这个小人儿用正正好。
两个人抱在一起看手帕上的小红小绿花,亲热的不行。
陆云川刚把拿来的一筐子鹿肉拿到厨房交给姚春玲,出来见着这场面不自觉就带上笑。
年三十早上得吃枣糕和烩饭,枣糕就是普通米糕上放几颗红枣,烩饭则是土豆白菜豆腐混着米饭和红薯粉条做的,菜炖得烂,松软的米饭还浸满了汤汁,五个人把姚春玲做的一大锅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过早饭,陆云朗和陆云川要到后山上去祭祖上坟。
黄粑、炒年菜、米饭和枣馒头,又热了半壶酒,姚春玲和岑宁把祭祖的东西装好在篮子里递给了陆云朗和陆云川。
“今年东西可真不少。”陆云朗看了看篮子说。
“那可不,多带些过去,也让爷奶和娘知道咱们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让他们在那边尽管放心。”
陆云川接过岑宁手里的篮子,捏了捏岑宁的手笑了笑,岑宁也笑起来,同他说:“下着雪,拎着东西走路小心点。”
村子里祭祖都只家里的汉子去,姚春玲和岑宁就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祭祖后一直到准备年夜饭前,没什么别的事了,可以坐下来歇一歇。
姚春玲和岑宁带着芷哥儿坐在堂屋里烘火,围着炉子一边吃零嘴一边闲谈。
火盆里烧的是新炭,岑宁拿了两个桔子放在火钳上烤,这样烤过的桔子热乎乎又软软的,吃起来比平常更甜,还不冰嘴。
寒风吹冻叶,馀雪落寒枝,院子里杏树上的积雪不时砸到地上,在雪地里散成一团,而堂屋里炉火正旺,飘着淡淡的桔子香气。
午饭简单吃了几口,到了下午,姚春玲把面和饺子馅搬到堂屋里,四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包饺子。
过年少不了饺子,姚春玲早早备好了馅,是白菜猪肉的。
陆云朗和陆云川手劲大负责擀皮,姚春玲和岑宁在一边包,芷哥儿拿了一小块面粉坐在一旁自个儿捏着玩。
包着饺子,姚春玲说起岑宁家里拿来的那筐子鹿肉:“那样金贵的东西,我既没吃过也没收拾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弄着吃。”
岑宁从陆云川手上接过张饺子皮笑道:“我也没怎么吃过呢,往年都是拿到镇子上去卖的,只听我爹说起过,镇子上的老爷买回去,都是拿火烤着吃或者剁碎了熬粥吃。”
“乖乖,那么贵的东西熬粥吃,岂不是和白菜豆腐一个样了,可不能这么糟践了。”姚春玲笑道,“还是架上火堆烤着尝尝吧,都说这东西最滋补,说一块鹿肉能顶几锅老鸭汤呢。”
鹿肉难得,左右下午无事,又都好奇鹿肉的味道,包好饺子,陆云朗和陆云川在院子里搭起火堆准备烤鹿肉。
鹿肉是岑宁阿娘收拾好的,怕一时半会儿烤不熟,姚春玲还下锅炖了一会儿。
往肉上撒上盐和香料,刷上油,拿竹签穿了架在火堆上烤。
白雪挂满山头,冰天雪地的,鹿肉的香气却飘得远,大口嚼着肉,雪化在身上都不觉得冷了。
“怪不得这么贵呢,真是好吃。”
鹿肉比鸡肉肥,又比羊肉瘦,炖了一会儿去了腥味后吃起来还带着一股子清香,外焦内软的,咬在嘴里还流油,不说几个大人,就连芷哥儿都拿着签子多吃了两块。
怕年夜饭没肚子吃,从筐子里捡了两块大的肉烤了就熄了火。
等到天色渐暗,村子里家家户户点起厨房里的油灯,这才到年三十的重头戏了。
炒菜烧鱼炖肉,不大的村子热闹的很,大鱼大肉的香味从村头飘到村尾,再紧巴的人家锅里都炖着肉。
炸丸子,炸鸡子,酱鸭,肉皮冻和腊肉香肠,这是早早就预备好的,灶台前锅碗碰撞,姚春玲和岑宁一人守着一个锅忙活,干炸咸鱼、炒猪耳朵、红烧萝卜,小葱拌豆腐,笋子炒鸡蛋、白菜猪肉炖粉条。
再蒸上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煮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饭菜摆满了堂屋里不常用的方木桌子。
夜色已晚,屋子里饭香酒暖,灯火可亲,山脚下每家院子都亮着暖黄的光,伴着笑声闲谈声。
这一盏盏油灯会一直亮到明天早上,迎来山里的又一年岁月。
第43章 春雨
山中不知岁月长,一年四时,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就是几年的光阴。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才出了太阳暖和了几日,这日清晨又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不过春雨贵如油,庄稼人人人见了这雨都只有高兴的。
陆云川一早背着竹筐去了镇子上,买了一布袋的小米和红枣,又准备去肉铺割一些新鲜猪骨。
肉铺的老板娘早已经熟悉他,见着陆云川背着筐子朝自家走,远远就招呼道:“陆郎君又来买猪骨?这回还是买回去给夫郎炖汤吗?”
“是,劳烦了。”陆云川对着老板娘颔首道。
“不劳烦不劳烦,正巧今儿你来得早,月牙骨还没卖出去,这块骨头拿来炖汤最好了,上头的脆骨多,又滋补又好吃,你家里夫郎指定喜欢。”老板娘热情的很,拿起大刀利落地砍下扇骨前头的大块软骨,拿油纸包着递给了陆云川。
接过骨头付了钱,陆云川把猪骨放进筐子里,拿布巾严严实实遮住了,斜风细雨的,不好叫把筐里的东西打湿了。
街边早市已开,陆云川走到半路见有卖酸枣糕的,拿几枚铜钱买了一小包。
过了寒冬,春意刚露出些苗头。春风吹拂,霏霏小雨,山上的花也吐出些花骨朵来。
山路湿滑,陆云川怕泥点污了衣裳走得慢了些,到家的时候岑宁已经起来了。
披着身薄棉衣,年前陆云川去镇子上挑的一匹雨过天青的料子,岑宁手里拿着个装着稻谷的筐子,正准备去后院喂鸡。
抬眼瞧见陆云川,一双乌亮的眸子露出温润笑意:“回来了。”
寒来暑往又长几岁年纪,岑宁面容不见丝毫变化,只棉衣下的肚腹高耸,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撑着腰。
来不及卸下背上的竹筐,陆云川几步走上前接过岑宁手里的篮子,搀着岑宁在凳子上坐下:“我去喂,你身子重,别做这些。”
“起来了没什么事做才想着去喂喂鸡,不碍事的。”岑宁说着伸手去抹陆云川面上的雨水,“都湿了,快去屋里拿布巾擦一擦。”
“好,你坐着,我把东西放好就去擦。”
又说:“镇子上有卖酸枣糕的我买了些,你尝尝味道,但别吃多了,这玩意吃多了酸牙齿。”
卸了背上的竹筐,陆云川把酸枣糕打开了递给岑宁,又去后院喂了鸡,拿了干布巾出来擦头发。早春的雨不大,只头上身上洇湿了些而已。
“怎的这会儿起来了,孩子闹你了?”
岑宁抿着酸枣糕摇摇头:“听见外头的雨声才醒的,他这几日乖得很。”说着轻轻抚了抚肚子。
他身子已经八个多月,本就有些瘦弱,身子重了后不说干活,就是站久了坐久了腰都觉得酸,时常睡不好。
想到刚知道岑宁有了身子时两个人是何等惊喜,夜里抱在一处,只觉得怀胎十月漫长得很,简直等不及就想要见到孩子。
可真等孩子在岑宁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才知道怀孕生子原是这般艰辛的事。
岑宁爱护孩子,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每日抚着肚子心里只有欢喜的,倒是陆云川又是心疼岑宁,又时不时恼怒自己,心里滋味复杂。
幸好这孩子是个乖的,少有闹腾的时候,偶尔在肚子里动弹也是轻轻的,从不叫岑宁难受。
炉子里的羊奶热好,陆云川裹着布提着炉子倒进碗里,羊奶还冒着热气,陆云川躲开岑宁要来接碗的手,把碗放到了一旁的桌几上。
“烫,我吹冷一些你再喝。”
岑宁肚子大了后,腿就爱抽筋,严重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刚开始他怕吵醒陆云川只自己忍着,直到有一次疼得厉害,他忍不住哼出了声,陆云川醒后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才知晓。
成亲五年,那次陆云川第一次对着岑宁板下脸,点了油灯坐在炕上给岑宁揉着腿,后半夜都没合眼,却又不张嘴和岑宁说一句话。
唬得岑宁挺着大肚子险些要哭,陆云川怕他哭疼了眼睛才软下来去哄他:“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却只揣在了你肚子里让你一个人受苦,若是我再不能为着你做些什么,要让你一个人这般忍着,孩子落地我怎么有脸抱他去陆家祖宗面前磕头?”
岑宁听了只呜咽着点头,从此以后再也不敢瞒着了,一抽筋就去拍陆云川肩背,乖乖让陆云川给揉腿。
后来陆云川提着鸡蛋去找村子里的接生婆,接生婆说喝些羊奶和汤能好受些,陆云川就隔几日去外村挤两碗奶,又常去镇子上割新鲜猪骨回来熬骨头汤。
羊奶味道不大好,岑宁捏着鼻子喝下一碗,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
陆云川给喂一粒果脯,又给倒一碗蜂蜜水,和从前哄芷哥儿喝羊奶时没什么两样。
早饭蒸了馒头煮了米粥,陆云川做的,岑宁的粥里还额外放了几颗红枣和糖。
“家里不是没有枣了吗?”岑宁挑了粒大的喂给陆云川问。
“我今儿去镇子上又买了些,吴婶说了,怀着身子多吃枣好,补血的,还买了小米,以后拿红枣和小米煮粥给你喝。”陆云川手上正给岑宁剥鸡蛋,不得已吃下枣子说,“还割了些猪骨头,中午让吴婶给你炖点汤喝。”
吴婶是陆云川专门请来照顾岑宁的,岑宁身子重了后,陆云川就不让他干活。
他自己要忙田里的庄稼,姚春玲一个人也顾不得两家事,就请了个婶子来家里做饭洗衣,陆云川出去干活时还能陪着岑宁说说话解解闷。
吴婶也是村子里的人,她汉子早年上山不小心摔断了一只腿,勉强能走动,但干重活不行,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几口人等着吃饭,一听陆云川想请人照顾有身孕的夫郎,立马找上了门。
她人老实,干活又麻利又干净,和岑宁也说得上话,而且即便家里日子紧巴,也从没在岑宁面前哭,没有拿过家里半点东西。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陆云川和岑宁都满意,知道吴婶家里日子不好,半旬就给她结一次钱。
吃过早饭,陆云川陪着岑宁坐了坐,摸了摸肚子对着孩子说了几句话,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再过一会儿吴婶就该来了,倒不用担心。
二月农事忙,地里正到了春耕的时候,陆云川从镇子上回来时,田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弯腰低头开始忙着翻地了。
岑宁给他系上斗笠,扶着腰送他出了院门,又撑着腰在堂屋里转悠了两圈,等腿不发胀了才坐下,拿过针线篮继续缝一件昨晚没缝好的小肚兜。
第44章 骨头汤
肚里的孩子大约在春日出生,虽然过了冬天,但到底还是有些寒气,一出生襁褓肚兜这些都得备好。
虽然姚春玲帮着给做了些,家里的阿娘和嫂嫂也经常托人来送,但岑宁还是想自己给孩子缝上几件。
他双手因为怀着身孕有些浮肿,握针不方便,缝东西也比从前要慢许多,再加上坐久了腰受不了,一件贴身穿的小肚兜要花费好几日才能缝好。
下着雨,院子里一股泥土的清新味道,岑宁坐在檐下,披着棉衣不热也不冷,抿着陆云川给买的酸枣糕缝肚兜,腰坐得酸了,就撑着腰在堂屋里走一走,顺带歇歇眼睛。
抚着肚子,岑宁嘴角一直含着笑。
中午是吴婶做的饭,看见厨房灶台上的猪骨,吴婶朝岑宁笑道:“川小子又去镇子上买肉了?今早上还下着雨呢。”
“正巧家里少了些东西,他去镇子上一块买了。”岑宁笑了下,扶着肚子拿了个盆给吴婶装猪骨。
“你歇着,我来弄。”吴婶忙道,“那今儿中午拿骨头给你煲汤喝,你就快要生了,多喝些汤补好了身子,生孩子时才有力气。”
又想说句吉利话哄岑宁高兴:“我瞧着你肚子前头尖尖的,定能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岑宁摸了摸肚子,笑道:“这孩子乖得很,从不闹腾我的,连动弹都少,我和川子还都觉得应该是个小哥儿。”
吴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也点头笑:“都好都好,你和川小子生得俊俏,生下来的孩子不管是小子还是哥儿,肯定也长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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