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娘
院长年龄大了，即将退休，思想决定难免趋于保守克制。他琢磨了一下，这里面涉及的利益太多了，真要落实，院里怕是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他正想拒绝，就听见兰松竹猛然放下计划，说道：“院长，我听白术说，粤府中医院已经成立了相关部门，打算专研中成药制剂，用来抢占医院在民众心里的地位。”
白术……哦，是刚刚离职的程白术，等等！他是粤府人！而且，程家在粤府有点能量，知道一些内幕不算出奇。也就是说……粤府中医院竟然打算釜底抽薪？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么黑心肝，要不是我消息灵通，怕是被抄家了不知道。
兰松竹还不知道自己戳到了院长心窝子，正准备继续长篇大论，就见院长突然站起来，说道：“赶紧的，把行政和各个科主任喊上，我们开个简短的会议。”
因为要退休，而格外佛系的院长出乎意料地鸡血，连连在简短的会议上拍桌子，中间更是吃了一次速效救心丸。因着他这举动，其他人更不敢激怒院长，免得真把院长送进医院里。
院长一脸的怒其不争，说：“人家粤府中医院已经准备弯道超车了，我们怎么能一点动静哦读没有，难道要被时代抛弃，彻底落寞才甘心吗？”
这话说得，似乎明天燕国医就关门大吉了。
而且，要是程白术在，他会纳闷，他说的是粤府中医院准备成立新部门，怎么经过两张口，就变成粤府中医院新部门已经成立，随时将燕国医踩在脚下。
于是，在院长突如其来的强势之下，院内从所未有地高效，甚至还没人敢伸手去使绊子。
等到了月底，财务给程白术微信发了中药制剂的销售量，并且银行转账了一笔金额。程白术大致算了算，疑惑地问道：【好像多了？】
财务说道：【多的五千，是院长额外给你的奖金，说是谢谢你提供情报。】
提供情报？程白术愣是没想到他一个离职的，远在粤府的人能给燕国医提供什么情报。
紧接着，财务又说道：【院长说，接下来有什么动静，你可以告诉我，后续院长会根据消息的重要程度给你发奖金。】
程白术很茫然，啊？为什么财务说的每个字他都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很快，似乎担心留下什么证据，财务在三分钟之内，将消息撤回，并且说道：【白术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留下把柄的。】
月底时，财务都比较忙，财务很快就下线干活去了。
徒留程白术看着被撤回的对话框，一头雾水。沉思片刻，他也实在搞不清楚燕国医现在是什么情况，要的什么情报，他自认也提供不了，便作罢。
这边，程白术放下手机，提起背包就往粤府中医院而去。
这才回来一周，程薄荷就看整天呆家里无所事事的程白术不顺眼，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粤府中医院。他也不过问程白术去的哪个科室，反正能治疗病人就行了。
程白术去找院长报道，正想问问去哪个科室，就被蔺霜洁邀请到了她的心外科。
蔺霜洁意简言赅，说道：“你放心，你在我这里，还是独立的坐诊看病，估计我们科的门诊坐诊的人就你和我了。”
没办法，粤府中医院为了传承延续中医，有个不成名的规定，门诊除抽血、超声、放射检查外，只能使用中医技能，可以是中药内服，可以是中药外敷，更可以针灸推拿，唯一不能开的是西药。当然，住院部因为医保规定，必须要有吊瓶输液，这还是有使用西药的。但总体上，粤府中医院还是更偏向于中医。也不要以为粤府中医院是个校医院，它开了很多家分院，成功包围羊城，还压得羊城内其他西医院头也抬不起来。
就心外科的门诊，病人前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蔺霜洁收住入院做手术，二是被程白术摸脉开药或者针灸治疗，然后回家。
所以，蔺霜洁说的是，程白术即便来了心外科，也是可以门诊坐诊，是她蔺霜洁的学术合作伙伴，而不是附属品。
第221章 成全
原本, 蔺霜洁没有这么坚决地想和程白术合作，然后她看了正月十六的诊脉验孕挑战赛。不得不说，她也是学医的, 虽然学的是西医手术，但不同专业之间是有壁的。中医西医的壁垒更是犹如天堑, 她第一次知道中医的上限竟然能这么离谱？
作为严谨的学医人, 她还特地去补了补中医相关的纪录片, 还有去年国庆炒的沸沸扬扬的中医成果展。她看完便沉默了，中医的上限……不比她的西医外科差啊！
她也算是第一次端正了态度去看待中医，中医不愧能传承数千年，是有其本事在的。别说什么科学不科学，很多时候，事情不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蔺霜洁在内心里琢磨着,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所以说不定中医也很“科学”呢？
即便蔺霜洁条件开得够高，但程白术依旧犹豫，仅仅是他觉得自己是干中医的，对外科了解不多。一如蔺霜洁用折服的眼神来看待他, 他也一样用钦佩的眼神来看蔺霜洁。隔行如隔山, 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院长在一旁已经急得恨不得替成程白术答应了，他也不懂程白术犹豫什么, 这么好用的大腿, 不赶紧抱上，让它跑掉吗？
越是沟通, 蔺霜洁便越是欣赏程白术，她喜欢脚踏实地的年轻人。蔺霜洁的态度依旧诚恳, 说道：“我知道你顾忌良多，包括我也是。毕竟这算是极为罕见的中西医结合，你我同为华国人，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如果合作顺利，我登顶世界心外大拿，你能够推动中医在世界的知名度。你先前和康复医生压力山大��克林顿合作，不正是因为此吗？”
“合作不顺利呢？”
“那便当是跨界合作的一次尝试，不过失败了而已。多试几次，总是可以成功的。”
程白术笑道：“那你这是盯上我了。”
蔺霜洁同样笑了，“盯上很久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只同样保养非常良好的手握在一起，两人同样笑得非常意气风发。
院长有一瞬间的懵逼，啥？前脚程白术不是还在拒绝吗，怎么后脚就握手合作了？
转头，程白术就找院长要了入职申请，直接填写了个人资料，便跟着蔺霜洁去找人事科临时制作了胸牌，又跟着蔺霜洁去了心外科。
蔺霜洁说道：“现在心外科的科主任是我，手下有主治医师三名，住院医五名。从开胸、微创到介入，都能做，唯有中医这一块是由你全权负责的。这一次请你来，主要是想配合着中医，研究中医在术前术后的辅助作用，以及……白术，你会不会针灸麻醉？”
针灸麻醉？
程白术回想了一下大学课本上浅薄的手术知识，说道：“镇痛可以，但是肌松效果不够好。”手术过程中，麻醉剂不单纯是抑制痛觉，还要可以肌肉松弛。再细说，便涉及到肌肉的分类，肌肉分两种，随意肌和不随意肌，前者是指受人体意识搜索舒展的肌肉，像是肱二头肌、股四头肌等骨骼肌，后者是指不随人都意志而搜索运动的肌肉，最典型的是内脏肌，像是心肌、血管肌等。针灸麻醉可以让患者失去疼痛的感觉，可在手术过程中，涉及到随意肌试，肌肉本身会控制不住地搜索。而麻醉剂中含有肌肉松弛剂，可以最大程度地减缓病人的肌肉运动，减少对手术的干扰。
蔺霜洁便说道：“好，这便够了，有的病人麻醉剂过敏，我们还愁着如何给他做手术呢。”能镇痛，再加已经找到替代药的肌松剂，这手术才有得搞。
随后，蔺霜洁又简单说了些科内的工作事宜。其实，这些事宜也没什么好说的，心外科的日常便是呆在手术室里，而且心脏手术往往都是大型手术，从护理到麻醉，从输血到急救，都是一环扣一环，真正的大手术一场下来一两天不是问题，甚至还要联合多科会诊。
蔺霜洁向来雷厉风行，一到科室，除了在手术室里的，其他的都被她喊过来认人。
“这位是新来的同事，程白术，相信大家也都认识他，我也不过多介绍了。”蔺霜洁扫了一眼有些骚动的手下人，其他人立刻闭嘴不言，但是眉来眼去间，他们也很好奇，蔺霜洁是如何将程白术勾搭到手的。天知道，现在外网可都是在猜测程白术到底花落谁家。粤府中医院不是没有被提名，但更多的，都是康复科、针灸科等中医科室啊，谁知道他会跑来号称中医禁地的外科，还是心外科。
“我们的下一个课题是中医对心外手术的影响，后续……子云！”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大声应道：“到！”
蔺霜洁一顿，显然被他的大嗓门惊到了，她继续说：“后续你把白术拉到我们科室的群里。”她又对程白术说：“他全名林子云，兼职科密，后续论文的书写也是他带头，你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直接找他。”
程白术看向林子云，林子云对程白术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他心想，又是一位大佬啊！真正的大佬不以年龄、不以职称而受限，网上分析得可多了，程白术刚刚毕业三年，就能登台诊脉验孕挑战赛且不怯场，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重度网瘾患者林子云再往前扒了扒，还扒出神药集团觊觎程家家传不成，怒而绑架威胁的事情，他都惊呆了。不想，原本吃瓜的对象就站在他面前，而且以后还会是半个上司。
同样都是二十六岁，程白术闻名天下，一举成为心外科新秀蔺霜洁的学术合作伙伴，而他，还只是一个医疗底层的搬砖仔。有时候，人与人的区别，比人与狗的还要大。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程白术记下了这五个人的姓名和面容，剩余三个还在手术室里，出不来。这科室短会就此结束，这第一天还没结束，蔺霜洁就将程白术提溜到了门诊。她指着狭小的一间诊室，说道：“这里就是我们俩的门诊诊室，我已经让后勤送个屏风过来，到时候一左一右，左边是我的，右边是你的。”
这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得格外紧凑。人事科那边的小科员跑得一头汗，这才找到蔺霜洁和程白术，她将饭卡递给程白术，说道：“这是医院食堂的饭卡，食堂就在医院斜对面。麻烦和我加个微信，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对接的。”
入职又不是填一张表格就结束了，还有像是医师注册转移、简历门牌头像等，都是需要时间去处理的。他们人事科也没想到，蔺霜洁如此迫不及待，就让程白术在人事科露了一脸就带走了。这人事科小科员还是跑了好几个地方，这才找到两人的，要是再晚一些，估计两人又要换个地方了。
蔺霜洁一时片刻也忘记了这些流程，她一拍脑门，说：“行吧，白术，给你三天假期，这些处理好了，你再开始上班。还有，我非常期待和你的合作。”
程白术笑道：“我也是，同样期待和蔺主任的合作。”
转眼，蔺霜洁便走了，手术室那边需要她。
人事科小科员有些紧张，点了好几次，都没能点到微信的扫一扫功能。程白术安抚道：“没什么好急的，接下来两天我都有时间。”
终于，小科员成功加上了程白术的微信，她长松一口气。
程白术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小科员点头又摇头，最后腼腆地说道：“程医生，您在网上可有名气了。”
程白术便道：“再有名气，不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小科员短促地笑了一下，最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程医生，您怎么选择了心外科？这和您的专业……”
“不太符合是吗？”见小科员点头，程白术便说：“我现在还年轻，想尝试一下新的路径。要是不行，后续继续干回老本行就行了。”
人嘛，总是要有点梦想的。真被蔺霜洁说对了，新时代想要让中医有新的活力，多方面尝试一下不是坏事。他不是中医的扛鼎之人，但并不妨碍他用自己微博的力量去发扬壮大中医。
就像是他和克林顿合作在前，后续俞敏教授就借克林顿之名，先是洗清了隔附子灸的污名，后面又成功证明了隔附子灸在儿童身高发育上的促进作用，听说两人后续还有相关课题的合作发展。就像是第一届诊脉验孕挑战赛成功后，第二届已经在筹备了，而还有不少中医正在踊跃报名，证明自己，也证明中医。
回到家后，程薄荷依旧坐在茶室里喝着茶，瞥了一眼刚进门的程白术，问道：“怎么样？”
程白术放下背包，端坐在程薄荷对面，浅浅啜饮一口茶，说道：“不错，定岗在心外科。”
程薄荷一顿，心外科？那是和那天的蔺霜洁一起干了？
程白术说道：“她说她想研究中医在心脏外科手术中的作用，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想试试，就答应了。”
程薄荷放下茶杯，给程白术的茶杯里加了茶水，淡淡地说道：“你还年轻，想试便去试一试。”
程白术抬眼看了一下程薄荷的神色，继续说道：“大约也就半年一年的功夫，谢谢爷爷的成全。”
第222章 门诊
三天的时间, 足够程白术将所有入职程序办理清楚。真正坐在心外科门诊的诊室里时，程白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现实，变化也确实大, 但人生嘛，总是充斥着总总意外。也正是因为这些意外, 人生也格外的绚丽多彩。
吴辛卯等人也都得知程白术入职了粤府中医院, 但是是心外科。
有志一同的, 他们都发出了“？？？”的询问。
中医西医分歧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急诊，也不是什么ICU，是在外科！因为外科最讲究的是无菌观念，七步洗手法、各种医疗器械的使用手势，及医生的自我防护等等等等, 细致到一旦出错, 要么病人命没了，要么自己职业生涯或者命没了。前者像是细菌感染，后者是职业暴露，患者正好是个毒王, 艾滋、梅毒、乙肝、丙肝俱全, 但凡在手术中接触了患者□□，医生如何都要停职一段时间，以观察是否被感染。没感染尚且好说, 感染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外科, 不论什么外科，对于无菌观念的要求, 都是第一位。外科医生也最容易出洁癖，除了手术室的无菌环境, 估计其他任何地方对外科医生来说都是充斥着种种病毒细菌的肮脏地方。
其实，外科是针对所有除外科之外的科室，包括内科，包括中医。因为不管是内科，或者是中医，对无菌观念的概念也并不是那么牢固，执行起来难免有些拖泥带水、不清不楚。这放在外科眼中，就是最不可原谅的过错。
所以，程白术是如何成功成为心外的中医师的？
韩以君作为一名西医，他知道得更多，便也更加纠结。吴辛卯和祝开心单纯在琢磨着，程白术这是在开阔就业岗位吗？要是真被程白术搞出点什么东西，那以后中医生的就业范围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扩大了？
听完过程，三人觉得，他们想的有点多。明明是心外主任重金求聘，又不是程白术上赶着，那便无所谓了。他们同样好奇程白术在心外科的工作内容，天天都盯着，让程白术报一报情况，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程白术：……
心外科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要清闲许多，因为他在术前检查、手术中、术后护理等帮不上忙，便也不用参与心外科的夜班轮值。这是蔺霜洁亲口承诺的，一旁的林子云等人看程白术的眼睛都快嫉妒到发红。
于是，他的日常，便是坐门诊，在住院部诊脉开药。
门诊同样清闲得厉害，因为真正挂到心外科的，也都是已经决定要做手术的，而不是奔着调理来的。程白术正怀疑，他这一次跨界合作是不是冒昧了，他这般枯坐着，蔺霜洁觉得浪费他时间，他也觉得无所事事。
而大概是为了让程白术不那么无聊，这天心外科门诊来了一个女病人。
这个女病人名叫鲍彩云，今年六十六岁，却是骨瘦如柴、神色晦暗。她一走进来，蔺霜洁和程白术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说句“面如金纸”不为过。粤府的冬天不算冷，程白术不过是一件棉质长袖加薄夹克，鲍彩云却是里三层外三层，还裹着长款羽绒服。
这一次陪同鲍彩云前来的是她的儿子，她儿子手里提着厚厚的一大叠相关资料。他先是将这叠检查报告和就诊病历放在蔺霜洁的诊桌上，这才扶着鲍彩云慢慢坐在就诊椅上。他解释道：“蔺主任，实在没办法了，请您好好给我母亲看看吧。”
隔着围巾，鲍彩云的声音有些低沉，她说：“蔺主任，我想做PIC。”
蔺霜洁和程白术再次看了看鲍彩云，能这么明确地说出手术名称的，要么是自行了解颇多，要么是久病自成医。按照鲍彩云这个模样，大概率是后者。
程白术最近恶补了一些心外科的专业名词，知道PIC的全称是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指经心导管技术疏通狭窄甚至闭塞的心脏冠状动脉管腔，从而改善心肌血流灌注的治疗方法。对于重度心绞痛、重度冠状动脉狭窄的患者，效果良好，在心梗发作时，也可以作为急救处理方法之一。
蔺霜洁从不介意病人自己多去百度了解自己的病情，即便百度上略有差池，但大体上是没错的。只有了解得够多，病人和病人家属才能足够配合。至于自诩了解够多，反过来对医生指手画脚的都被蔺霜洁打发走了。她问道：“鲍彩云，你具体是什么情况？”
鲍彩云儿子主动站出来，说：“我妈妈于二十年前查出宫颈癌，进行放射治疗，放疗后宫颈癌临床治愈了。但是，在半年后，我妈妈开始出现放射性肠炎的症状……”
放射性肠炎，盆腔、腹腔、腹膜后恶性肿瘤经放射治疗引起的肠道并发症，其常见症状有恶心、呕吐、腹痛、便血等。蔺霜洁和程白术自动给医学名词备注，乙状结肠下端和直肠都在子宫后面，对子宫、宫颈进行放射性治疗，肠道难免会被殃及。放射性肠炎也并不是放疗一结束就出现，往往都是数月后肠道血管变化从量变到质变，开始出现腹痛便血等症状。
“我妈妈多年求医下来，放射性肠炎都没有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便血的症状越发厉害。便血导致了严重的贫血，我妈妈血红蛋白只有二十几，后面实在没办法，只能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去医院求诊输血。”说罢，鲍彩云儿子指了指单独存放的输血本，二十年下来，输血本……也不止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