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圣上哈哈一笑:“容朕想想,退朝吧。”
朝堂上一夜之间变了天,原本是太子与三殿下二分天下的局势,如今赵念安突然插了进来,他如今背后有北远侯鼎力相助,又有沈容出谋划策,沈容无论如何都是沈相嫡子,且看沈容在相部四院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不得不叫人戒备。
太子回到府邸气得手脚发颤,沈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在尚书院任书吏,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他一早就发现了戴震科案的蛛丝马迹,却隐而不发,在太子与三殿下斗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才叫赵念安横空出世,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把戏,他这一举动不仅将赵念安捧上了高台,还将太子在林户院的手脚一次性斩断,这叫太子岂能不恨。
太子谋臣道:“二殿下此次虽立了大功,但也不过是一时之幸,圣上怎会将大宝交于他手,太子是否过于忧心了?”
太子咬牙道:“父皇后宫妃嫔无数,像万贵妃母子这般无权无势却备受宠爱的有几人,万贵妃沉得住气,赵念安也是如此,他装蠢卖痴了十几年,如今他拿捏住了沈容,有了沈容做他谋臣,自有北远侯相助,又有父皇偏爱,只要时机一到,他越过我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谋臣迟疑道:“只是这沈容如今不过二十岁,岂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太子一巴掌拍在案头,愠怒道:“我屡次向他示好,他却全然不会,我日日提防着赵北辰,没成想被赵念安捷足先登,真是可恶至极!”
谋臣道:“太子殿下,其实咱们手里也有沈大人的把柄,或许......”
太子沉了沉脸:“先不必声张,把沈容叫来,我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 ***
沈容把圣上赏赐的一万两尽数交给了陈夫人,陈夫人惊愣愣看着他,半晌却是哭了出来:“我素日里对你也不过尔尔,你却如此真心待我,上回那方小姨娘行事恶毒,我甚至没将她拿去见官,你却还这般体贴,将圣上赏的银子尽数交于我打。”
沈容忙说:“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自当将银子都交给母亲打,等日后我成家立业,还得劳母亲替我操持呢,母亲快别哭了。”
“是了是了。”陈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有这一万两,聘礼也差不了许多,这银子先摆在库房里,我寻常也不拿来用。”
沈容颔首道:“母亲说了算。”
两人刚说了会儿话,便有人来报,太子殿下请沈大人过去喝茶。
沈容掸了掸衣尘,含笑道:“请大人回禀,下官速去。”
第55章
沈容去时,太子正拿着一把鱼食洒进池塘里,沈容行了礼走过去,看着那池塘鲤鱼道:“太子殿下好雅兴,怎么喂起鱼来了?”
太子没有回头,淡淡道:“我虽长你几岁,但儿时也曾与你同窗过几年,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养鱼。”
沈容露出些腼腆笑意道:“到底是太子殿下雅致,二殿下叫下官在他府邸里养些小鸭子,真真是逗趣,整日像个孩子似的。”
太子扭头看他,问道:“你觉得安儿像孩子?”
沈容抿着嘴笑了一下,摆出羞赧姿态道:“二殿下活泼,虽有些调皮任性,却也娇憨可爱,不怕太子殿下笑话,沈容素来沉闷,与二殿下在一起时方觉得畅快,日子有些趣味。”
太子垂眸道:“只可惜你与他注定有缘无份,即是如此,你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过是叫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沈容愣了愣,故意摆出神情低落的模样,道:“我与他早已情深似海,这段感情虽无疾而终,但无论天长地久,我永远会守候在他左右,只要他高兴,我一辈子当他的奴才又何妨。”
太子死死蹙着眉道:“里面喝茶吧。”
沈容含起笑,与他一并进了茶厅。
侍女端着茶进来伺候,茶点一一摆在桌前,沈容捧起茶来,呷了一口道:“好茶啊,还得是太子殿下这里的茶香更浓。”
太子托着腮看着他,突然问道:“这侍女你认得吗?”
沈容抬头看了去,见那侍女穿着打扮素净五官普通,便摇摇头道:“不眼熟,下官应当认得?”
太子遣了那侍女出去,缓缓才说:“她是原来尚书院院史苏大人的贴身侍女。”
沈容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听说苏大人回了老家,怎么没将她一并带去。”
太子瞥他一眼,慢条斯道:“她父母就在皇城,她不愿跟着苏大人回老家,苏大人并不强求,把宅子与奴仆们一并卖了出去,恰好就到了我手里。”
沈容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笑说:“那倒是有缘。”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树叶,似是而非道:“那日偶然听她说起,苏大人启程前一个月,身体亏虚严重,每日夜里都需要她伺候喝药,一日不落,都是她服侍左右。”
沈容垂下眼眸,抿了口茶,颔首道:“即是如此,想必苏大人离了她也难受,希望他回了老家能再寻一个贴心的侍女。”
太子转头看向他,点明了说:“可分明有一日苏大人夜里出了门,进了宫,还在戴向天的处斩诏书留档上盖了官印。”
沈容恍惚了半晌,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苏大人确实有一日出了门,次日我父亲下狱,后来还被罚了一年俸禄,到现在我母亲还总絮叨着家中拮据。”
太子笑了一声道:“即是如此,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那一日是八月十九,苏大人根本没出门,吴侍郎自己拟了诏书送去相部,由你父亲沈相过目盖印,又送去了典司院,自始至终没有苏大人的官印。”
沈容睁大了眼:“可、可诏书上分明就有,这又如何说得?”
太子蹙起眉,直视沈容眼眸道:“八月十九那一日是吴侍郎与徐侍郎值守,吴侍郎如今跟着苏大人回了老家,徐侍郎仍在尚书院,他可以证明,那一日苏大人不曾回过尚书院。”
沈容哭笑不得道:“太子殿下切莫妄言,那一阵子尚书院上下疲惫不堪,值守时候睡着了也是有的,又或者去了茅房,苏大人本就只回去了一阵,与徐侍郎不曾碰面也属正常。”
太子道:“而次日上午,事发之后,你去过苏大人的房间,若我猜得不错,你私盖了苏大人官印,典司院公孙侍郎是他门生,而那几位守门的侍卫也多次受他照拂,只要你伸以援手,事情就顺成章变了性质,吴侍郎可免死罪,而你父亲沈相也无需重罚。”
“可惜啊,太子殿下猜错了。”沈容幽幽叹道,“八月十九,苏大人确实去了尚书院,过目了戴向天的诏书,并且落了官印,我次日确实去过他房间,不过只是替他拿了件官服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殿下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名侍女?”
“没错,那名侍女记错了,苏大人八月十九确实出了门。”沈容含笑道,“太子殿下如今在刑部任职,做事方便,可尽管去查。”
太子看着沈容温温吞吞的笑脸,突然觉得汗毛刺骨,他像是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种阴恻恻的感觉令他冷汗直流。
沈容又道:“另外,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下官当日不过初入尚书院不到半年,与尚书院上下也不过交情尔尔,私盖官印可是死罪,下官为何要冒险?为了我父亲沈相?说到底他不过是渎职,他素来为人如何,圣上与太子殿下都熟知于心,有没有苏大人的官印,差别根本不大,太子殿下细想,是否觉得过于异想天开了?”
太子沉默不语,半晌他举起茶杯道:“喝茶吧。”
两人默默喝了两盏茶,待送走了沈容,太子立刻又派人去深查,过了几日有信来报,除了那侍女一口咬定苏大人八月十九未出门,在沈府后门处有个馄饨摊小贩称他在八月十九见过苏大人出门,那小摊贩家里穷困,日日出来摆摊,却与苏大人未有交情,只是恰好那日瞧见了,心里觉得诧异,怎么苏大人大半夜出门,碰巧就记住了日子。太子再往下查,又查到了苏大人府里有一位侍从,他与苏大人远亲苏管事乃深交,苏管事原本那日要去找他亲近,只是恰好碰到苏大人外出,苏管事便架了马车送他出门,侍从虽未亲眼见到苏大人出门,可间接也证实了那日八月十九,苏大人出了门。
小摊贩与侍从不比皇宫里的人物们心志坚定,多吓唬几句就能叫他们吐出真话来,可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他们受人指使。再往下查,更是有许多人冒出来说,似是见过苏大人深夜出门。
如今各执一词,太子咬不死那日苏大人没出门,就不能攀扯到沈容私盖官印一事,此事到了这里竟全然成了他的空想,即便上了公堂,禀到了圣上面前,也只当他是狗急跳墙,冤枉沈容罢了。
甚至至此,连太子都开始怀疑,是否那小侍女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还是沈容早已料到今日,一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此时的沈容,正在赵念安的府邸里喂鱼,有些事情何必要大费周章用钱财买通,一些流言蜚语听得多了也就当真了,苏大人确实深夜出过门,不过却是八月二十,沈容叫了几个眼生的时常去馄饨摊吃宵夜,过了半月再聊起苏大人一事,混淆个一日两日并不太难,内院侍从那里苏大人远亲十九日确实没去,却也不是因为出门,不过是身子疲懒些早些睡了,待见了那侍从云里雾里胡诌一番,听了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也罢,左右也不止这两个幌子。
沈容正喂着鱼,赵念安耷拉着脸走了过来。
沈容把鱼食都抛进湖里,揽着他道:“怎么不高兴了?”
赵念安红着眼睛道:“我在前朝得脸,她们就在后宫排挤我母妃,话也说得难听,往日里皇后娘娘总是偏帮我母妃,如今倒好,与贤贵妃娘娘一个鼻孔出气,合着欺负我母妃。”
沈容安抚他道:“你的开府礼好好办,办得风风光光,等过了那日,叫她们一个个争着去讨好你母妃。”
赵念安迟疑道:“我办的风光,岂不是更惹她们讨厌了?”
“物极必反。”沈容好笑道,“你这模样,倒像是叫我欺负了似的,快高兴些,左右也不过几日的工夫了。”
赵念安闷闷地看着他。
沈容道:“典司院测了吉日,你把东西先搬进来,等开府那日还有不少仪式,都按着公孙大人的流程办就是。”
赵念安看向沈容身后,那名莳花女从方才起就一直偷偷打量着他们。
沈容用余光瞥了一眼,低声笑道:“让她看去。”
他挑起赵念安的下巴,俯身吻住他的嘴,赵念安吓了一跳,倏地躲开,脸颊通红道:“这、这也太放肆了。”
沈容笑而不语。
第56章
赵念安忧心了几日,开府这一日,万贵妃强打着精神替他送行,内务府一早来添礼,除了开府本有的规制,圣上又赏了些真金白银田庄铺子,皇后今日本该来送他,却称病不曾过来,如此万贵妃倒是落得轻松。
她含泪看着赵念安道:“你开府之后非传不得入宫,虽是领了差事,但后宫却不能常来,你如今虽看着风光,但府邸里几百张嘴都指着你过活,手里那点银子也花不了太久,平日里不能再那般铺张,田庄铺子上的收成叫方德子盯紧些。”
赵念安哭笑不得道:“母妃您哭什么呢,我是开府去过自在日子,又不是去吃苦头,左右还有沈容呢,他可比我懂算计。”
“你瞎说什么呢,你与他有什么关系,要他操持什么东西?”万贵妃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说。”
赵北辰出宫建府之时,后宫所有妃嫔都去添礼,今日却无人到场,只万贵妃平日里几个要好的老人遣了人过来送礼,出宫路上总是显得有些萧条。
临走,圣上匆匆赶了过来,赵念安见他来,连忙跑了过去,喜笑颜开道:“父皇来了,儿臣就高兴了。”
圣上见场面冷清,忍不住心中动了怒,他隐隐忍着,笑看着赵念安道:“开了府你就是一家之主,可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娇气,等过些日子,父皇替你选一门好亲事。”
赵念安扁了扁嘴道:“时辰到了,儿臣要走了。”
圣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离去。
赵念安的开府礼由典司院与内务府一并承办,繁琐冗长的礼节后便是晚宴,赵念安请了太子与三殿下一并吃席,后宫嫔妃可以扭扭捏捏,但他们是赵念安手足,若是今日不出席开府宴,免不了叫人落话柄。
太子如今见了赵念安就浑身不自在,越看他越像是阴险狡猾的狐狸。
赵北辰却还好些,不仅来了,还送了厚礼,他与赵念安从小一起读书,还一道在皇太后那里养过几年,赵念安有几斤几两他比太子清楚许多,左右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也就他母妃贤贵妃小题大做,把赵念安当成什么人物罢了。
北远侯府上下自然尽数到场,相府就在同街,不请沈相说不过去,此外沛国公也整整齐齐到场,更是送了大礼,赵念安瞧着他的礼也未觉得哪里不对劲,倒是万常宁寒毛直竖,他感觉自己像是沛国公砧板上的肉,变着法要吃了他。
沛国公不仅自己来了,还卖着老脸把能叫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叫来了,他就是要叫北远侯看看,他国公府是如何雪中送炭,鼎力相助!
端王过几日就要离开皇城,赵念安也给他递了请帖,他原本与赵念安没什么交情,但左右是他侄子,既然叫了他,他没道不赴宴,况且此次赵念安查出那二百万两白银,也算是间接给他洗脱了冤情,否则他即便回了封地,圣上那双眼睛也将一直勾在他身上。
端王是先皇亲封的铁帽子王,虽与皇位失之交臂,却在皇城中也算个人物,他到场庆贺,自然排场极大。
太子坐在位置上,幽幽看着赵念安迎来送往,眼前这些就是赵念安如今能拿下的势力,北远侯手握重兵,兵部虽三分天下,但明眼人都知道,北远侯最受圣上重用,也最讨他喜欢,太子外祖父镇国公虽是镇国大将军,但如今老迈,谁也不保证今后光景如何,一旦失势,境况甚至不如赵北辰舅父振威大将军。沛国公虽无实权,但他乃两朝元老,从前对圣上多有照拂,圣上感怀于心,对他十分尊重,国公爷在御前说话极有分量。夏九州,奇才状元郎,圣上暗中培养了许多年的亲信,极受重用。尚书院、典司院、林户院这些虾兵蟹将,看似一个个无名无姓,却处处卡在紧要位置上,沈容擅借东风,这些都是他早已摆下的棋子,每一枚都无分量,摆在一起却呈雷霆之势。
太子一晚上饮了不少酒,连赵北辰都看出来他心事重重。
赵念安视若无人一般与沈容坐在一起,沈容多饮了几杯脸色发红,悄悄躲着去了游廊尽头吹风,赵念安看他离座,犹豫半晌也跟了过去。
太子抬眼见他们离开,对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微微点了点头,悄无声息掩了过去。
沈容与赵念安在桂花树下抱在一起,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拥着。
赵念安摸了摸沈容后背,低声道:“你别不高兴了,今日是我的开府宴,你该开心些才是。”
沈容缓缓松开他,双目湿润道:“圣上拒了我的提亲,此次戴震科一案,我也算立了大功,我想着再请舅父替我去说说,兴许圣上一高兴就答应了。”
赵念安苦着脸道:“可是上回,父皇已经骂了侯爷,还说若是他再提,就革他职。”
沈容呐呐道:“那我请沛国公去。”
“你不要这样了,无端端的又拖累沛国公作甚。”赵念安摸了摸他的脸,哄着他说,“我答应你,等过几年,等我年纪再长些,我去与父皇说。”
沈容焦急道:“过几年?为何要过几年?”
赵念安吞吞吐吐道:“我如今去说,父皇一定不会允,不如我拖着些,让他瞧见我的诚心,到时候他必然能松口。”
沈容嗫嚅道:“你当真没骗我。”
上一篇: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