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师父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叶以舒道:“回吧。”
爹娘既然送来了消息, 那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们当即收拾了东西,锁了门, 一起回了下林村。
到村中时,山雾弥漫,天上正下着细密小雨。西风微斜, 冰寒刺骨, 在外驾车的人都冻得脸上泛红。
匆匆到了叶家,院子里寂静得只有浅浅的风声。
叶以舒进门就看到那正屋门半开, 他爹在那屋里。
叶以舒跳下驴车,豆苗紧随其后。
叶以舒看着他急忙跑到那屋里看, 他回头对着宋枕锦道:“恐怕得麻烦你看看情况。”
宋枕锦道:“嗯。”
站了才片刻,施蒲柳迎出来。
“回来了。”
叶以舒道:“娘,老太太怎么回事儿?”
施蒲柳闻言叹气, 示意叶以舒跟宋枕锦到自家屋檐下,才低声道:“是被气的。”
“你小叔被关入大牢后再没出来, 你小婶也没回来过。老太太当是她俩赚到钱抛下他们老两口了……再有那朱二媳妇跑来她跟前说嘴, 这一气,人就倒了再没起来。”
叶以舒蹙眉,问:“那老爷子知道小叔情况吗?”
施蒲柳道:“多半是知道的,不过没敢再跟老太太说。”金兰与叶正松和离的事是要通知叶家的,坐牢那事儿, 也能从金家人嘴里传出来。
这要一说,疼小儿子如命的李四娘怕是要直接被气死过去。
“你们去看看,也记着别说漏嘴。”
叶以舒点头。
“小舟,过来。”施蒲柳招呼那最小的娃娃到家里坐去。孩子还小,叶家的其他事儿就不用他也跟着凑热闹了。
宋乘舟叫了施蒲柳一声阿奶,乖乖跟着他进屋。
叶家现在没了年轻人在,就老两口在家中过活。
那房门像是不常开,里面空气都是浑浊的。
叶正坤把那屋子里收拾了一通,把被屋顶落下来的雨水浸湿的被褥给换了,抱着要洗的出去。
全程一声不吭,也不看叶开粮期待的眼睛。
叶以舒让开路,等他爹出去。
他看着蹒跚老者道:“爷,让我相公给奶看看。”
“看吧。”叶开粮垂着头,声音嘶哑。不知什么时候,他头发已经全白。
他苍老的手紧了紧手中的拐棍,不敢看哥儿。
宋枕锦上前查看。
叶以舒就站在他后面一侧,老太太刚好能看见的地方。
世事无常,上次回来还活蹦乱跳的人呢,现在就成了这么个凄惨样。
嘴巴歪斜,半身僵硬,手不停地哆嗦着。
但还有精神死死瞪着他呢。
叶以舒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站在这里的好,免得把老太太气得更加病重。
叶以舒转身要走,叶开粮却立马道:“你爹娘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叶以舒背对着老太太,也没看见人眼中闪过的一丝希冀。
“自然还是要走的。”
叶开粮无力抓着拐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颤颤巍巍佝偻着去抓,叶以舒给他拿起来递过去,看着两行动都艰难的老的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爹娘必定放心不下你们,会给你俩安排妥当的。”
叶以舒明白,两老的这样了,他爹绝对放心不了。
至于让他爹娘床前伺候,叶以舒是不许的。
现在老了知道后悔了,知道大儿子一家如何重要了。可以前做过的那些,并不是后悔就能抵消的。
宋枕锦检查完,对二老颔首,随后被哥儿拉了出去。
走到东厢房这边,叶以舒才问:“如何?”
“施以针灸,一两年兴许能起身。”
“那……”
叶以舒侧头,却是他爹娘已经走到身边来了。宋枕锦的话也被他们听过去了。
叶以舒看叶正坤眼里的犹豫与复杂,笑了下道:“爹,你想说什么就说。”
“那能治,就治可好?”叶正坤声音发紧。
施蒲柳没开口。
那两人到底是他相公的爹娘,当初再怎么闹,这血缘始终斩不断的。但那两人曾今如何对他家,对她的哥儿,她记得清清楚楚。
宋枕锦道:“若要治,伯父还是将人送去县里济德堂吧。这种治疗是长期的,我之后要去府城,还是找个固定医者好。”
叶正坤慢慢点头,看向叶以舒。
叶以舒道:“爹,别这么看我,我又没阻止你这么做。但有个条件,他们可以跟着你去县里,但之后照顾他们的人单独请,也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
“好,好。爹去跟你爷商量商量。”叶正坤不敢看自己的哥儿跟媳妇,埋头去了正屋。
东厢房。
豆苗挨着他哥坐着,跟前站着施蒲柳。
“阿舒、豆苗,你们也别怪你爹。”
“娘,你怪吗?”叶以舒却是问。
昏黑的室内,他眸子亮如辰星,施蒲柳愣了一下,才笑着轻轻摇头。
她气质温婉,比从前平和又自如。手上有了事业,人也有了底气。
“我怎么会怪你爹。”
“只是心疼他。先前那般闹,最难过的是他。都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了,回头一瞧,先前那般憎恶的人却躺在了床上,动不了了。”
“这憋着的一口气啊,出不去下不来,不知道该不该恨,该不该怨。这两日你爹跟失了魂一样,左右为难。”
“要娘说,两个老的而已,花几个银子照顾着也费不了事。”
叶以舒诧异她娘这般想法。
“我竟不知,娘心思这么开阔了。”
“这有什么,娘也跟着你做生意,看到的、听到的,见得多了。”
叶以舒笑容敛下,轻轻抓住他娘的手。
豆苗见状,抓住另一只。
“娘无所谓,那我更无所谓了。”
“娘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豆苗跟着学。
施蒲柳展颜,一左一右摸着自家孩子的脸。她眼神再温柔不过,道:“娘这辈子,有你们两个才是最得意的。旁的,娘也不放在眼中了。”
“那爹呢?”
施蒲柳抚摸的手一捏,掐住叶以舒的脸。
“管你爹干什么,老娘自个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是,娘这想法对。”
叶开粮有两儿两女,大女儿不知下落,小女儿不常回来。叶正松在牢里,就只有叶正坤了。
就是他爹没回来没遇到他奶现在这样,村里为了老两口的安危,也会派人找他爹回来。
只因他爹是叶开粮的大儿子。
即便村里有叶氏宗族,但宗族最多让人来看几眼,又不做成日守在人床前的事。
在这个孝为天的时代,反正怎么都逃不开。
他爹愿意,那就他爹去操心吧。
……
老两口最后还是被送去县里了。
他爹甚至还通知了他小姑,但小姑就带着姑父来看了一眼,又回去了。
谁都靠不住。
到了县里,他爹给人直接在那济德堂旁边找了房子。又给直接请了个婶子看护两人。
至于看病,就直接请济德堂的大夫,按时上门。
银子给了,事情安排好,叶正坤又回来继续做吃食了。
时间愈久,家中也不提那老两口的事儿。只他爹娘偶尔去瞧瞧,日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叶以舒倒兴起时去瞅一眼,每次都气得老太太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扑腾。
有次刚好遇到周大夫在,大夫无奈直接赶他走说:“以后别来了,来一次我这针就白扎一次。”
这老太太气性还挺大。
行,在此之后,叶以舒就再没去过。
*
新年一过,春二三月各家各户去年播种下的土豆开始收成。
叶以舒这制糖工坊没得空闲,制完一批甘蔗,又开始做土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