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木湖玉带着自家儿子端茶出来,听闻他们说起的事儿,轻言一声:“说来,也是可惜。”
茶盏落在桌上,木湖玉牵着小儿坐在自己相公身边。
焦诵便细细将这事儿说了。
那贺大夫确实之前在德荣堂,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德荣堂原本是府城最好的医馆,焦诵之前都在里面看诊。不过后头东家换人,那医馆成了郑家的。
郑家做事不像前头的东家,心存仁心。
他们一心想着赚钱,那医馆里的药材、诊金,一下子都翻了倍。
还极为势利,专给府城的达官显贵看病。要是其他人来,需得提前付定银排队,到了约定的那天才能看上。
偏偏那里面的大夫都不是寻常大夫,有自己的本事,自然价钱高了也有人来看。
但并不是所有大夫都为了挣那几个钱。
贺大夫就是看不惯新东家的做派,想恢复从前那样来人都能看的样子。
东家不允,老爷子脾气也倔,直接不看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可老爷子医术好,好些人指定要他上门去。老爷子不愿意,东家好说歹说不成,就强逼,最后闹到了公堂。
谁知那上面坐着的跟府城里那几家官商勾结,蛇鼠一窝,竟判了老爷子的罪则。
最后贺家为了保老爷子,不得不倾家荡产赔了银子,最后带着人搬走了。
“贺大夫看透了这些人的勾当,甘愿在乡野里,也不愿意回来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在府城了?”
“还在,不过在城外山下的一个村子里。他的子孙倒是还在城中,都是自己在家给人看诊,不进医馆了。”
“师兄,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给你个地址,你先去找他贺家子弟,找到后看他愿不愿意见你。若愿意,贺家人会带你去。”
“谢谢师兄。”
雨势渐大,天黑得快。两人告辞要走。
焦诵道:“已经黑了,家中有住处,就在这里歇吧。”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放他们在家不安心。”叶以舒道。
“孩子?”焦诵惊讶,“什么时候师弟都有孩子了,怎么也没来消息……”
“不是。”宋枕锦道,“一个是县里收的徒弟,一个是来时在河里捡的孩子,还不知该将他送哪里去呢。”
焦诵一听,摇头失笑。
“是我想岔了。不过你们既然把人救了,还是要慎重些,找官府……找官府是不成了。你们如何帮那孩子找家人?”
“他说都没了。问其他的他也不说。”
“那就只能先放在身边,以后多带出去看看。”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宋枕锦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叶以舒撑开伞,先步入雨中。
宋枕锦跟他师兄告辞,随后走到伞下。
叶以舒冲着屋里的一家三口颔首,手中伞被宋枕锦拿走。
两人离去,雨滴搭在伞面,如珠落玉盘。
伞微微冲着叶以舒那一侧倾斜,细雨飘进来,叶以舒又拽着宋枕锦的手臂往他那边挤了挤。
“明日去找贺家人,你小徒弟可要带着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那我也不跟着你,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好。”宋枕锦捏住哥儿的手试了试温度,“出门在外,阿舒也多加小心。”
叶以舒来府城自然也不全是陪着宋大夫来精进医术的。他想来看看,能不能在府中做生意。
他工坊里的东西在县里已经快卖不动了。
府城人多,铺子开在这边,县里年年增产的土豆、甘蔗才能制成产品,卖得更快。
另一方面,他们才来府城两日就碰了几次壁,没点儿家底还在府城硬气不起来。
他家宋大夫还得在府城待几年,不能让人受欺负了。
第71章 亲昵
春雷滚滚, 雨如跳珠。
晨起时,见那门上都被跳入屋檐的雨水洇湿。雨雾腾起,朦胧了一方天地。
早晨还是凉的, 那湿润的春风钻进袖中, 激得人神思清明。
院中丛丛菊叶翠色欲流, 是房子主人种下的。生长多年, 蓬勃招展,站在屋檐都能闻到那菊叶的味道。
叶以舒绕着檐下去厨房, 不过几步,就进了屋中。
宋枕锦已经点燃了木柴,锅里热水沸腾, 滚着热气。见叶以舒一身红衣跨步进来, 发带飘扬,几步到了近前。
阿舒总是这样, 走路带风。
看了眼锅里,叶以舒随手拎过灶台上的茶壶, 掺了热水再把余下的盛入灶上另一口圆锅中。
做完这些,他才问:“早上吃什么?”
“馄饨。”宋枕锦将木柴往灶中递送,拍拍身上的灰起身, “我来做,夫郎先去盥漱。”
叶以舒拿过洗脸的木盆, 又从木架上取了帕子放在其中。刚刚的滚水兑入凉水, 叶以舒手沾了下试试温度。
“两小的还没醒?”
“醒了,小舟在识字。”宋枕锦声如春雨,浅浅又徐徐。
“另一个呢?”
“看小舟识字。”
叶以舒展颜一笑:“大的那个就认不得一个字?”
“没注意。”
“待会儿我去瞧瞧。”
叶以舒用猪毛牙刷刷了牙,又拧干帕子擦过脸后将水倒在下水道中。水流会自地下的陶管流出,不会使地面污秽。
这租的房子面积不大, 比不得他们在县里买的房子。只一间正房,并左右侧房,再有厨房与柴房紧挨着。
原本叶以舒安排两小的一人一间侧房,但少年偏不跟小舟分开,叶以舒只好在小舟房间搬过来一张小塌。
至于另一间侧房,就做书房用。放了从家中带出来宋枕锦的那些书,以及叶以舒看的一些杂书跟账册。
叶以舒敲门,没等听到小舟的脚步声,那门就被忽的拉开。
少年抱臂立在门前,叶以舒怀疑地看着他肩侧,总觉得他缺上一把剑。
他后退一步。
少年也后退一步,皱眉盯着他。
之前救人起来时,就知这小孩儿腿脚皆壮实。这会儿看站姿,笔挺板正,下盘有力。
之前想过他是在山中奔跑的狼孩儿,怎么就没想过他是习武之人。
叶以舒拍了一下小孩肩膀,试探着出招。掌心向面,被少年一侧头又反手抓住他手腕想将他掀翻。
叶以舒眼睛奇异亮起。
这屋里噼里啪啦,小舟贴着门溜出去,直接找到他师父,将人拉着往他屋里跑。
“师父,他俩打起来了。”
宋枕锦立马顾不得还沾着肉沫的手,长腿绕过小舟,几步飞奔到了屋外。
却见门口,他家夫郎已经压着少年脑袋贴地,挣扎不脱。
见宋枕锦来,红衣哥儿松开少年,往他这边走来。
却不想少年一撞,叶以舒先他一步往前,直接扑入宋枕锦的怀里。
宋枕锦目光淡漠地看着那少年。
叶以舒却捂了他的眼睛,凑他耳边:“别把人家吓到了。”
他站直,回身对少年道:“你会武,那说明你总得有个传承。我也不知你是真傻假傻,但我们不清楚你的来历,放不得心。”
“这样,我送你去附近的县中,让他们帮你找找你的师父?”
少年看着他,抱臂回身,摆明了不愿意。
“少年,你都暴露了。”
宋枕锦顺了顺叶以舒耳侧乱了的黑发,轻声道:“悠着点儿。”
“放心。”
厨房里还烧着火,离不得人,宋枕锦带上小舟直接离开这房间。
“还不想说?”
“不想说那你去跟官府说。”叶以舒做势要走,少年回身,倏地挡在他前面。
他低着脑袋,道:“不骗你,他们都死了。”
“仇杀?”
“不是。”少年抬头,脸上交织着害怕跟隐痛,恍如回到了曾今亲眼所见的噩梦之中。
“是疫病。”
“疫病!”
少年忐忑,可眼底又有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