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小孩也才十岁,被围着骂容易有心阴影。施蒲柳跟叶正坤也知道,牵着豆苗走。
但没走几步,施老头带着自己两个儿子跟儿媳回来了。脚步匆匆,手上还沾着泥巴。
“怎么了这是?”
赵秀玉一看来人,立马有了撑腰的,当即抹着眼泪将事儿给说了一遍。
“你大女儿一家干的好事!她施蒲柳今日过来做个假孝敬,人来了不进门就走!还支使着豆苗打了大虎,推得人撞在地上头都破了!你看地上这血,流了多少!”
施老头闻言脸色大变,当即让两个儿子拦住一家四口,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骂:“你们来就来,家里又不是没个招待!但豆苗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打人了,当父母的会不会教孩子!”
“老大你也是,你娘虽然是继母,但帮衬着家里这么多年你还这么不敬重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你在家不听话也就罢了,怎么能带着你男人来家里欺负!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爹,不是豆苗。是大虎两个小的来抢……”施蒲柳试图解释,但老头子偏听偏信了一辈子,哪里信。
“大虎多好的孩子我不知道?就是你家豆苗,哪次来不跟俩孩子抢东西。让一让弟弟妹妹不行?”
“你没教好孩子还怪大虎。豆苗多大?他们多大?”
“爹!不是豆苗做的!”施蒲柳说不过老爷子,也装不过继母。这些年他爹一双眼睛跟瞎了一样,看不见她干的活儿,只知道偏向继母跟他的孩子。
施蒲柳看着老头,失望不已。
施老头被他看得不耐烦,赶苍蝇一样摆手道:“行了行了,你给你娘道个歉,东西放下,人回去吧。”
……
宋枕锦看完病人出来,背着药箱本来要走。
但见那一抹红色,放慢步调靠近。
没等看个清楚,忽然见人群轰然而散。
叶以舒被说得烦,一忍再忍,偏偏让他们得寸进尺了。他拾起施家人背篓里的柴刀直接往墙上一劈,入墙三分。
“让你三分真当自己有脸了!”
刀声嗡鸣,持刀的人面如罗刹。
众人受了惊吓齐齐后退,只有站在最后的宋枕锦不动,便一下就立在众人身前。
见叶以舒如此,施老头哑声,赵秀玉脚软,再骂不出来了。
施家众人恐惧地看着叶以舒,看着那把只剩个刀柄在外的柴刀,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连围观的人也齐齐打了个哆嗦。
宋枕锦眸光微闪,轻轻提了提嘴角。看哥儿能应付,又悄然出了人群。
叶以舒道:“走!”
施蒲柳跟叶正坤也被自家哥儿唬了一跳,豆苗则定了神,又双眼晶亮地看着他哥。
一家四口从人群中离开,无人敢说一句话。
走了几步,叶以舒像是想起了什么,调转头回来抄起背篓。
“你不认我娘,那这东西你们也不配!”
“我忍了你们家够久了,以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最多你老两口死了我们过来看上一眼。”
众人哗然,看鬼一样看着叶以舒。
怎么会有这种哥儿!
有赞赏他这性子的直说好,有吓破了胆的嘴里直叨叨,直骂哥儿凶悍。
反正叶以舒这一刀下去是跟施家结下梁子了,此后,不只是他,他爹跟娘也定不跟这边再来往。
*
路口,宋枕锦步子稍慢。
叶家走得匆匆,很快追了上来。
不过刚刚发生了那事儿,施蒲柳黯然伤神,强忍着泪花。叶正坤心疼自家儿子也没兴致说话。
唯有叶以舒跟宋枕锦错过时,冲着他点点头。
宋枕锦颔首,脚步稍缓。
哥儿与他错身而过,他目光如月华映照的湖,清清冷冷。却也静静注视着哥儿远走。
那红衣飘摇,墨发潇洒。飒踏而行,望之如从前。
而叶以舒走后,石窝村又是怎么样的议论,他也不关心了。
回到家中,气氛略显沉闷。
叶以舒跟豆苗坐在东厢房的屋檐下,一大一小手撑着脸,望着飘飘细雨。齐齐一叹。
“哎——”
屋里,施蒲柳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又被她自己捂住。
“都说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他偏帮我也知道。可他怎么就说我们豆苗的不是。回去一次要你们跟着受一次委屈……不回了,以后都不回了……”
豆苗闻言,挪着凳子往他哥身边靠了靠。
他用脸接了那飘到屋檐下的细密雨滴,脑袋一歪,靠在叶以舒手臂上。
“大哥哥,娘都已经哭了好久了。”
“让她哭吧。”
从小就过得憋屈的一个人,没寻死觅活的就已经很厉害了。哭一哭发泄一下委屈,反正他爹在屋里看着他娘。
叶以舒扒拉了下记忆,细数起来,他娘像今日这样的大哭他撞见的最多最多才三次。
日子都这么苦了,哭一哭又怎么样。
“咱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豆苗垮着小脸,瓮声瓮气道。
叶以舒揉了揉他的毛脑袋,目光盯着篱笆。那深绿色的南瓜叶渐渐枯萎,叶片下,那硕大的黄色老南瓜已经遮不住了。
他搓着豆苗脑袋,轻声问:“那你委屈吗?”
“委屈啊,明明我就是没有推他。我手都没挨着他一下,可是那人就说是我,外公还说爹娘没把我教好……”
小家伙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转个身抱住叶以舒胳膊就不出声了。
叶以舒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
“大哥哥呜……”
叶以舒浅浅弯唇,难得没嫌弃,任由小孩趴在自己肩膀上哭得停不下来。
豆苗爱撒娇。虽然是个男娃,但性子也敏感。
爱哭这点可能像他娘。
娘儿俩屋里屋外一起哭,不过都是不怎么出声的那种。叶以舒听着,又心酸,又不知怎么想笑。
正屋那边李四娘饿了,这会儿出来叫媳妇做饭。
正要开口呢,对上东厢房门口那张看着他笑盈盈的脸,这嘴是怎么也张不开了。
她只得咬咬牙,自个儿去做。
哭哭哭,就知道哭!
娶个媳妇回来什么都做不好,生的孩子也尽喜欢跟她作对。她李四娘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不知不觉,屋里没了泣声。
叶以舒动了动手,感觉胳膊连着肩膀那一块儿湿透了。他皱了皱眉头,戳着豆苗脑门道:“脏死了。”
豆苗红肿着两只眼睛不好意思冲他哥嘿嘿一笑,又捏着袖子试图给他擦一擦。
叶以舒看他神色缓过来了,又弹了下他脑门,回屋里换衣服。
东厢两个屋,他这边跟他娘那边就隔着一点篱笆墙。那边说话,这边听得比屋外还清楚。
叶以舒换了衣服,就听那边道:“当时还没注意,宋大夫也在那边。”
“打眼一看就是个模样好的,大虎伤了我们那么着急,他倒是心平气和,手上都没乱过。”
“看着脾气挺好,性子也稳……”
叶以舒听到这儿就没听了。
宋大夫自然是个好的,但是叶以舒只当他娘欣赏着夸人,没往其他方面想。
开门出去,他爹娘听见声音立马闭嘴。
两人赶紧也在屋里收拾收拾,出来做饭。
本来嘛,送礼去岳家,中午那顿就在他们那边顺带吃了。晚上回来再拜月祭神。
但又发生了那事儿,饭就吃不着了。
施蒲柳怕饿着儿子,赶紧跟叶正坤一起去灶屋,李四娘见她一双红肿的眼睛,暗自撇撇嘴。
还巴巴儿地送肉送蛋去,这还不是哭着回来。
丢人现眼!
施蒲柳一来,李四娘就扔下东西出去。她走了,施蒲柳才头发,稍稍自在些。
这边正做着饭,就有驴车从镇上过来。
驴车停在叶家院子前,叶以舒打眼一瞧,不是他小姑是谁?
李四娘一见小女儿跟女婿回来,当即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脸迎上去。
“女婿来了,进屋坐。”
说着又转头往屋里喊:“老头子,看看谁来了!”
这是他奶镇上的女婿,名叫吕进富。家里在镇上做点小本生意,在她心里就是个金蛋。
小姑比他先进院子,但老太太却亲热地指着人家叫。吕进富便笑着应声。
被冷落的小姑叶小如翻个白眼,就知道他娘是这个德行。
叶以舒跟豆苗也不能干坐着,站起来齐齐叫了一声小姑。
叶小如便将东西往他奶手里一塞,也不管自己丈夫,然后亲亲热热过来跟叶以舒挤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