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叶以舒盘腿坐起,飞快穿好衣服。
他眼神极亮,锋芒自敛。
不过侧头见宋枕锦眼下那一抹微青,眉头一皱,愈发熟练地伸手托着人下巴转过来。
屋里点了烛火,宋大夫又垂着长睫,看不真切。
叶以舒指腹在他眼下轻轻一划,问:“没睡好?”
宋枕锦道:“……有些不习惯。”
“那没事儿,习惯习惯就好了。”叶以舒拍拍他肩膀,笑容灿烂不已。
好不容易把宋大夫哄上床,怎么着都不会将人从他床上放下去……这个说法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管他呢!
既然宋大夫答应了让他睡,不睡白不睡!
时辰不早,做饭又耽搁时间。洗漱过后,宋枕锦将阿黑喂了草后套上车厢,道:“今日不做早饭了,去镇上吃。”
叶以舒点头道:“行。”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绑着宽腰带,勒出细窄有力的韧腰。腰下两条笔直长腿。走路带风,长发微扬,潇洒不羁。
他轻巧坐上车辕,又将宋枕锦赶去车厢里。
“你补补觉,我驾车。”
宋枕锦看哥儿打定主意,没和他抢,而是进车厢里拿出一件厚实的棉衣展开搭在哥儿身上。
叶以舒回头看他。
宋枕锦细细着衣服,道:“早上风冷,吹久了容易生病。我待会儿跟你换着来。”
好衣服,他才抬眼看着哥儿眼睛。
叶以舒唇角翘了翘,抬手抵着他胸口往车厢里轻轻一推。“坐好,走了。”
宋枕锦猝不及防往后退,但哥儿也没让他摔着。
他无可奈何,只好顺从哥儿心意,安分坐着补眠。
行到镇上,叶以舒下车买了四个大包子,两碗热粥。就着热粥吃完,又给人碗筷放回去,重新驾车走。
宋枕锦想跟他换着来的话说了几次,哥儿似不耐烦了。他起身,转眼就将他按在了车厢里。
帘子飘然落下,车厢光线骤暗。
肩膀上是哥儿的手,浅淡的香气缭绕在鼻尖。宋枕锦紧张地动了动喉结,背已经抵在了车厢上。
“阿舒……”他试着动了动,肩膀上的力道却更紧。
他试探着用手背试了试叶以舒手上的温度。刚吃过热乎的,摸不出来冷意。
“阿舒,我跟你换着来。你耳朵上还有冻伤……”
叶以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明明将人推进来就该利落地转身出去,到时候驾上阿黑就走,哪里用得着宋大夫在这儿念叨。
可将人按下时,他无意看到宋大夫泛红的耳根。
他眼里溢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说话温柔,羽毛一样在他耳朵里打转。他心里如猫抓,泛着一股绵密的痒,挠也挠不着。
看着看着,又注意到那唇上。
微微泛红,唇形极为漂亮。瞧着润润的,极好亲。
亲?
叶以舒吓得抽神回来,耳边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了。
他缓缓抬头,与宋枕锦泛着红的眸子相对。像山巅化雪流下来的溪涧,干净清凉。
呼吸间,药香微浓。
叶以舒垂眸,那唇近在咫尺。
他眼皮一跳。
他俩的距离怎么这么近了!
他吓得手一抖,猝然转身。帘子被他掀出了风声。
叶以舒心里慌乱,面色就显得格外不好惹。外面有见他们堵了路上来论的,一看叶以舒那表情,脚步一转,飞快远离。
叶以舒没看见,只拍了拍阿黑就走。
他木头人一般僵立在车辕,细看,狐狸眼里早就空洞呆滞,神飘万里。
至于车厢里面,身子绷紧了许久的宋枕锦骤然松懈。后背硌在车厢上,肩膀微松,目光飘然透过缝隙,落在那黑色身影上。
他心如擂鼓,落在身侧的手握久了,浮起一股脱力感。
……差一点便克制不住。
驴车摇晃,两人一个怀疑自我,一个隐忍克制。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路都走了半截了,没一人开口。
好在中间有帘子隔着,倒也不算尴尬。
不过走着走着,这去县里的路本来就人少。叶以舒清醒过来后只当自己被美惑,将刚刚那一举动抛之脑后,又能如常对待宋枕锦了。
他道了一声“宋大夫”。
宋枕锦眼睛一眨,才发现自己一直隔着帘子看着哥儿已经看得眼睛酸涩。
他捏了捏眉心,轻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道:“你驾了这么久,进去休息一会儿。”
叶以舒看人半站着,忙抓着他衣袖拉着坐下。
“你也不怕摔着。”
“不是让你补觉,我瞧瞧?”
宋枕锦别开头,看着侧前方道:“你去休息。”
叶以舒看他倔,把绳子递给他。人没动,就等着人转过头来。
宋枕锦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便任由他看。
叶以舒打了个呵欠,瞧着他眼里的血丝,撇撇嘴道:“你去县里干什么?”
“跟你一样。”宋枕锦道。
“我去买年货,顺带把明年摆摊的地方订好。还有货也得谈好。宋大夫也要做生意?”
宋枕锦转头看他一眼,见哥儿眼中的调侃,他无声笑笑。
“不做生意,但年货可以买。”
宋家以往过年跟平日也没差别,他不管这些,只他爹看他在家才操持操持。贴个对联就已经差不多了。
今年哥儿在,家里装点一下总是好的。
“阿舒做什么生意?”
“吃食。”叶以舒腿跟着驴车一晃一晃,他眼睛半阖道,“不过得先跟许掌柜谈一谈。”
“我跟你一起。”宋枕锦道。
叶以舒笑着转头看他,道:“宋大夫,你怎么什么都跟我一起?”
宋枕锦平静道:“快过年了,难得有时间,当晚辈的也该去瞧一瞧。”
叶以舒捂嘴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溢出些泪珠。他闷闷道:“宋大夫说得在。”
宋枕锦不跟他多聊,看哥儿都打两个呵欠了,催促他进去休息会儿。
叶以舒也不跟他拗,潇洒进了车厢。
慢慢悠悠,驴车一晃晃到了县里。
快到午时,云销雨霁,久违的出现了阳光。
叶以舒半路替换了宋枕锦,仰头感受了下温暖的阳光。冬日里,南方的阳光是暖的。
不像北边儿,在堆雪的天里,即便太阳再大,也只是像发着强光的灯一样冷冰冰的。
车厢里传出响动,宋枕锦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在车辕的另一边坐下。
看眼神微茫,应该是在车厢里睡了一觉。打眼一瞧,衣服上的褶皱被平,但木簪固定的墨发落下来几缕。
叶以舒笑问道:“县里人瞧着比平时多了一倍。要先吃饭还是买东西?”
宋枕锦道:“先吃吧,北边小院儿那条街有一家食肆,味道挺不错。”
“行。”叶以舒赶着驴拐入北边。
食肆离之前叶以舒在这边儿落脚的小院儿距离很近,几乎是走几十步路就到了。
“我幼时经常在这边吃。师父给提前我交了银子,吃一顿直接扣钱就是。”宋枕锦看着越来越近的写着食肆的招子,眼神微晃。
叶以舒道:“你师父不跟你住一起?”
“我自己想一个人住。”宋枕锦声音淡了下去。
叶以舒想了下之前问他娘但他娘没告诉他的事儿。宋家之前应该出现了大变故,再看宋枕锦这性子,小时候没准儿更冷。
性格孤僻,独来独往。这也就说得通了。
驴车在食肆门口停一下,极小的一个门面。就像这巷子里的寻常人家,进了大门,里面却别有洞天。
入目是一方小院子。像寻常人家那样,在院子角落种着些果木。
不同的是院子靠墙见了一座宽敞的房子,打眼一瞧,里面整齐摆放着木桌长凳。
宋枕锦看哥儿四处观看,便道:“原就是住处,为了省下点儿租铺子的银子,就干脆一直在家开着。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地方。”
客人上门,那守在屋里撑着头昏昏欲睡的人霎时醒来。
见二人一愣,认出是谁,随即欣喜道:“宋大夫,好久不见你来了。”
招呼宋枕锦的是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岁。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立马热情的招呼两人先坐着。上了茶水后,指了指那柜台上方挂着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