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屋内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的睡姿摊平,动作间,脖颈的刺痛让他略微皱眉。
他想起楚王咬破他脖子时的亢奋,与那几乎无法停歇的吮吸……很显然,之前阿蛮的种种猜想是对的。
少司君所言那无药可医的顽疾,当真与吃人有关。
他无法从普通的进食中获取饱腹感?
必须得依赖吃人才能存活?
是所有人都可以,还是非得特定的人?
……不对,如果少司君真的习以为常吃人,在庆丰山酣战之时,他早该不加收敛,而他面对阿蛮时的言行……
他看得出来,少司君一直在隐忍。
而且,他应当克制得很好。
若是早有这样的言行,主人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命阿蛮来试探。
……可为何偏偏选这个时间来试探?
是少司君掠夺阿蛮的行径过于出奇,是另有阿蛮也不知道的原因?
……还是从一开始主人就知道?
他知道这顽疾。
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也清楚地知道少司君有可能患有这个顽疾。
难道,这是一种会在血脉里流传的可怕顽疾?
阿蛮抽丝剥茧到了最后,不免有些心惊。
如果不是少司君那口无遮拦的嘴,阿蛮也不可能推断到这个地步。如果主人知道阿蛮会猜到这么多,也定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这些猜想,只能烂在心里。
决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甚至连十三也不能告知。
不然主人或许会连十三也一并灭口。
阿蛮苦笑起来,这本该是不可外传的隐秘,可怎么在少司君那么肆意妄为,竟是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让他都有些后悔那时为何要听?
知道得太多,从不是好事。
阿蛮坐起身来,胸|前衣襟在睡着时弄乱了,露出了大片的胸口。他原本眼角的余光只是瞥过,忽而停顿,没忍住将更多的前襟扯开。
咬痕。
密密麻麻的咬痕,自胸|前遍布往下,几乎放眼所见皆是。
阿蛮心惊,猛地撸下袖口,就见除了手腕外,其他地方也处处都留有痕迹。
有的仅有牙痕,有的却是刺破皮肤的咬痕。
它们密密麻麻,它们重重叠叠,就像是另类的绳索遍布身体的任何一处,滋生出怪诞诡谲的束缚感。
这个疯子!
阿蛮忍着羞耻,扒开裤头往底下也看了一眼,就发现那周围也都是……可恶,他发疯的时候怎么不分场合啊!
满眼都是这些淫|乱的印记,让阿蛮又气又恼。
他该庆幸,少司君发疯的时候还留有理智,至少没将那小蛇也咬出痕迹来吗?
一想到这,阿蛮就羞愤地捂住自己的脸,发出痛苦的呻|吟。
如果没去看,如果没去想,阿蛮是可以克制自己将那件事压在记忆深处再也不要想起来的,可偏偏少司君留下来的痕迹是如此之多,让他连回避都没法回避。
就算少司君真的要靠着那什么进食,可为什么连这个也吃啊啊啊!
一想到少司君用那沙哑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却是为了哄骗那条小蛇吐出更多的液|体来尝尝,那羞愤的红就爬满阿蛮的脸与脖子,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阿蛮是想了什么,怎脸这么红?”一道声音石破天惊地响起,“若是在从前还需男扮女装的时候,也不用什么胭脂水粉了。”
少司君如背后灵般出现。
阿蛮就像是炸了毛的狸奴猛地一个蛄蛹,头也不回地用被褥将自己滚成条条。
少司君扬眉,似乎没想到一贯冷静的阿蛮会有这样的动作,这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原来阿蛮不仅很青涩,在这种事上,竟也是如此纯粹而懵懂的态度吗?只会下意识地躲避,寄望于猎食者能放过他?
这也未免太乖。
乖到让人想要碾碎他。
少司君的眼底是鲜明的恶劣,可说出来的话又带了几分怪异的温柔诱哄:“我可是听说阿蛮醒了,这才特意赶回来的,结果就只让我看了一面,那我可就白淋雨了。”他那声音放软,放柔的时候,听起来可真是动人。
于是,少司君看到那条被子动了动。
他脸上的笑容无意识地扩大。
哎呀,抓住阿蛮吃软不吃硬的坏毛病了。
有时候阿蛮应该改改这个坏毛病,不然总会被某些恶劣的人利用。
挣扎片刻,阿蛮顶着一头毛绒绒的头发出现。
他面无表情,整张脸却是红的。
哎呀,不只是脸,连带脖子也是红彤彤的。
那盯着他的视线越来越诡异,阿蛮不得不出声打断这奇怪的氛围:“……大王走路怎么没声的?”
同时,眼睛也不免往少司君身上瞥了几眼,那头发,肩膀,的确是有几分湿|润的凉气。
“是阿蛮太专注没发现。”少司君为自己正名,“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这王府都是你的,有哪里需要不光明正大吗?
阿蛮在心里嘀嘀咕咕。
真是奇怪呀。
阿蛮捂着自己的后脖颈。
他不该对少司君这么没戒备心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罪于从前那段经历麻痹了阿蛮的本能。
错误地将一头虎豹认作温顺的羊。
少司君漫不经心地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阿蛮的身体,不论言行举止,亦或是神情做派,都非常的正常。
可这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位在庆丰山发的疯就暂且不说,可在戳穿了阿蛮男扮女装的身份后,他为何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妇人的身份是假的,那入谙分寺的经历,那些经受调查的身份也便有可能是假的。
少司君不可能猜不到这点。
那他迄今什么都不提,便是故意的。
故意看着阿蛮心焦,故意看着阿蛮担忧,再从旁细细观察发现其中的破绽……
真是恶劣呀。
阿蛮在心里叹息,可真坏。
思及此处,阿蛮那焦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他镇定自若地与少司君交谈,当那大片的羞红也跟着褪去时,阿蛮看起来就和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毫无差别了。
冷静,内敛,不怎么爱说话。
像是一块封闭的顽石。
而少司君最爱做的事,就是将顽石生生敲开,再撬出内里最柔软胆怯的存在。
他不经意地抚上阿蛮的右手,那动作随意而轻慢,明显能感觉到掌心下的皮肤猛地紧绷起来。
少司君知道自己这张脸的优势。
只是从前没在意过。
人都是这样,长着一张脸,两个眼珠,一个鼻子,两个耳朵外加一个嘴巴,能看能用就行,差别何在?
可现在,他倒是觉得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还不错。
阿蛮吃软不吃硬。
当少司君笑起来的时候,当他放柔了说话的时候,当他无所顾忌地靠近、触碰、抚摸,就像是一个肆意的少年郎时,阿蛮总会无意识地退让。
就像在过去,曾有人这么待他过。
少司君如是想。
这个念头很叫人憎恶。
令人越发想要撕裂,吞噬,将他彻底毁掉。
少司君轻快肆意地抓住阿蛮的手指,声音却是与阴暗内心截然不同的兴味:“我曾记得,阿蛮说过自己是左撇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摩挲着右手上的茧子。有些太过明显的地方的茧子早已经被磨掉,余下的地方并不危险。
即便阿蛮清楚这点,却还是在少司君这缓慢的触碰下打起精神,“……大王说起这个做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少司君的话。
毕竟,这的确是个谎言。
阿蛮只是左右手都能用,但最惯用的手,当然还是右手。
啊……是在庆丰山的时候。
阿蛮想起来了。
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他本能用的是右手。
以少司君的敏锐,自然是发现了。
少司君牵起阿蛮的右手,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可阿蛮习武的时候更惯用的,却是右手?”
“……教导我的人,习惯用右手。”
这无疑是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