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不论再美味的东西都味同嚼蜡,光是看到就人生无望。”
阿蛮回想了一下自己,就算他对食物不怎么挑剔,只要能饱腹就好。可要是一辈子都需要靠啃蜡烛过活,那的确想想都不太想活了。
少司君许是被阿蛮的问话勾起了许多不美好的回忆,撇下筷子看向阿蛮。
阿蛮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愣。
“你这道菜,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阿蛮顺着少司君的眼神,看到了一盘放在中间的鱼,刚才阿蛮吃着觉得鲜美,多夹了几筷子鱼肉。
“很鲜美,应当是现杀现做,那点咸味刚好能增添其美味。”
阿蛮夸不出什么,只是顺着第一感觉说出来,一点华丽词藻都没有。
“这道呢?”
“有点苦,不过也能吃。苦后回甘。”
少司君问,阿蛮就回答。
一问一答间,这顿饭就吃完了。
少司君吃的不算多,可也比之前的多。
吃完后,阿蛮原以为事情总算要结束,却没想到少司君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说道:“娇娥的颜色淡了。”
阿蛮下意识往后退,没忍住说:“大王既已知道我是男子,这娇娥自是不该用在我身上。”
“为何不行?”少司君挑眉,“何错之有?”
阿蛮微愣:“……因为我是男子?”这句比起之前,声音就又轻了许多。
少司君似笑非笑地朝着阿蛮的下半身扫了一眼,“现在才来想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迟了。”
若是少司君介意,阿蛮早在身份暴露的当下就已经死了。
话到此处,阿蛮到底没忍住问:“关于此事,大王就没什么想要问的吗?”
“问什么?”少司君漫不经心地说,“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谙分寺?问你的身世是真是假,还是问你是否别有目的?”
阿蛮抿唇,男人所提种种,皆是要害。
少司君:“为何要问?”
……啊?
这是阿蛮不曾料到的答案。
少司君站在几步开外,平静地望着阿蛮的脸,“抢你入府的人是我,强行留下你的人也是我,难道我承担不起这代价?“
何其傲慢,何其恣意的话。
可阿蛮却没忍住笑了起来。
那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浅笑。
这般模样的少司君,与从前的司君倒是有几分相似。
少司君几步走到阿蛮的跟前来,伸手摸了摸阿蛮的脸庞。粗糙的指腹抚过唇角弯起的弧度,少司君执拗地摩|挲着,一次又一次,直到阿蛮浑身不自在地往后倒退。
“……您……”
“我想看到阿蛮笑。”少司君浑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要求,“以后,阿蛮能多笑笑吗?”
阿蛮:“……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少司君的视线在阿蛮身上逡巡,先是从眼睛,到鼻子,再到那还有点红肿的唇角,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的偏执,越是看,就越让人想躲。
只是阿蛮不想做出这种举动,便强迫着自己顶着莫名其妙的压力站在原地。
“只要让阿蛮高兴起来,便会笑了罢。”
少司君自言自语。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句话多奇怪,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在抛下这句话后,少司君朝着阿蛮淡淡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阿蛮看着少司君的背影哑口无言,有一种稀奇古怪的茫然感。
他不明白少司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口有一种酥酥麻麻的酸胀感,就像是有无数小小的毛绒球在心间跳跃。
阿蛮无意识地捂住心口,就像是要将这种复杂的情感镇压下去。
却是久久地没有动弹。
…
庆丰山的事情到底被压下来,除了亲身参与其中的人之外,不曾有任何风波泄露在外。
祁东外十里,一列车队戒备森严,威严赫赫,那正是东宫的仪仗车马。
在太子久久不归时,他们连夜赶来,刚好撞上太子要离开祁东的车队,二者并做一处,也显得更为安全。
十里亭内,太子正在与楚王说话。
“七弟,你当真打算将这件事瞒下来?”太子的语气听来忧心忡忡,“这可是要命的事,何不上达天听,叫父亲知道……”
“大兄,这话骗骗自己得了,何必拿来骗我?”楚王长手长脚坐在十里亭的座椅上,那放荡不羁的姿势看得太子的眼皮子直抽抽,“天子怎会在意这件事?啊,的确,我要是真死了,他或许会高兴些。”
“七弟!”
太子高声喝止他的话头,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到底是你父亲。”
“你愿意留在那座皇城,那是你的事情。”少司君冷淡地说,“可这与我没有干系。”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太子有些气急,“还是快快将这种念头收回去。”
“你在意的事,我并不在意。”少司君忽而起身,他比太子要高一些,故而这居高临下的气势,竟是让太子有些心惊,“你想维护的东西,我也并无所谓。”
他的声音越发冷漠,到了最后,竟是连一点温度都无。
太子只觉得有火在心口燃烧,他揉了揉眉心,压抑着声音说:“难道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很乐意做这些事情吗?可是七弟,如果不顾全大局,你我又怎可能活到现在?”
“呵。”
少司君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越过太子往十里亭外走去。
“少司君!”太子猛地转身,叫住了他的名字,“就算你不认他,难道也不愿认我这个做兄长的吗?”
少司君并没有停下,只是抬起手随意晃了晃。
“这句话,也当回赠大兄。”
太子和楚王在十里亭大吵一架,败兴而归。他上了马车,便铁青着脸色,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去惹太子。
这不爱发脾气的人一旦发了火,比惯常发脾气的人还要厉害呢。
唯独马赫凑了过去,又是给太子端茶倒水,又是在边上柔柔劝慰,那嘴皮子一句接着一句,到底是给太子哄得高兴些。
马赫这么说:“大王到底年轻气盛,不懂太子殿下的用心良苦,您且消消气,往后大王定能理解的。”
太子:“他要是能理解,就不会一直这么荒唐。”他没忍住又骂了几句,看起来当真气恼。
因着太子这坏脾气,一路回去,谁都知道太子和楚王闹了矛盾。
远离祁东的队伍甚是安静,而朝着祁东去的队伍,也是如此。
楚王坐于马车内闭目养神,陪伴左右的是郎宣与屠劲松。
滴答——
下雨了。
郎宣不经意望了眼窗外,在心中感慨着今年秋日的雨水过多,就在这时,他发觉楚王也跟着睁开了眼。
男人慵懒地注视着窗外的雨水,神情是难得的轻松愉悦,半点都不受方才那争吵的影响。
郎宣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一路回去,这气得多久才能消?”
少司君心情许是真不错,竟搭理了他一句:“怕是得气到回京。”
“哈哈,若非这般,又怎能叫那些人以为太子殿下与大王当真起了间隙呢?”郎宣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这不到一年,连着两次刺杀,哪怕往上追溯百年,也少有这样的事。”
屠劲松:“可见老天保佑,让大王逢凶化吉。”
郎宣摇了摇头:“寄望于天,到底是心存侥幸。还是主动出击,方才能止住祸患。”
屠劲松:“可您的计谋,却总是剑走偏锋,过于危险。”
郎宣朗声大笑,朝着楚王的方向拱了拱手:“足见大王胆量。”
楚王淡淡开口:“不必给我戴高帽。有一就有二,不除根,总会有第三次。”
郎宣正色:“大王为何不愿将真相告知太子殿下,有他在朝中周旋,总会有些不同。”
“若是叫他知道此事有剌氐插手,他定不会离开。”少司君漫不经意地说道,声音有几分淡漠,“他便是知道了,焉能改变什么?”
以太子和楚王的兄弟关系,这番话到底有些刻薄。
只是郎宣清楚,这是大实话。
太子仁厚,善于纳谏,不论是为人处世,亦或是文学政见皆是不错。
可既然仁,便也慈,更能忍。
他不是一个果断的性格,时常会优柔寡断,陷入两难的局面。
更倒霉的是,在太子之上,他们的皇父正是一个性格强硬的人。有些事情即便太子知道也无法动摇什么,因为他做不到。
毕竟天子和楚王的父子关系一直都非常紧张,尤其在皇后去世后更是如此。
“剌氐将大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以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彻底完成整件事情。”郎宣皱眉,“只是庆丰山抓捕的那些人看起来应当真不知情。”
那些人经受了严刑拷打,能说的全都说了。只他们说出来的话也多是些无用的琐碎,顶多让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可关于幕后黑手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
剩下的突破点,只有王府里揪出来的那些叛徒。这些人被抓住后全都丢在了水牢里,迄今都还没审问过。
“不急。”少司君重新闭上眼,淡淡开口,“再熬他们几日。”
郎宣正欲开口,忽而停下,也露出了有些神秘的微笑。
是呀,且看是否有鱼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