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6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怎么,你想和他做朋友?”雍宪帝挑眉。

谢瑾心思敏捷,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忙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听说他在宫外没什么朋友,身边只养了这一只狗,它若是死了,太子定要伤心。”

雍宪帝目露轻蔑,又用力掐住了谢瑾的肩膀,沉重道:“大雍需要一个优秀的帝王,而不是一个不学无术鼠目寸光的泼皮混子,更不是会为了一条狗而伤心的废物。可要改变一个人的心志脾性谈何容易,裴珩已不是三岁小孩了,想他短时内有所长进,唯有利用仇恨,让他恨你,逼他生出想要超过你的念头……所以,你得先毁了他所珍视的东西。”

他的眼神失去了昔日作为父亲的包容慈爱,只剩下冷冰冰的警告和压迫:“阿瑾,这十五年来朕和满朝文武本该花在太子身上的心血,尽被你占尽享用了,太子应该恨你,你心中也应当有愧!退一万步说,这一切皆是为了大雍。”

少年谢瑾一阵惊心骇神,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内心的波涛涌动,说服自己去接受他的安排。

他握紧了剑柄,又望见那大黄狗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着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你没得选,阿瑾。忘了朕曾经教过你什么了吗?”雍宪帝冷声催促。

“遇事不决,不可……不可妇人之仁。”

谢瑾紧闭眼,将剑悬在半空中,顿时有了想要弃剑而逃的冲动:“请父皇恕罪!”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雍宪帝失望地叹了口气,一把握住了谢瑾的手,逼着他一剑砍了下去——

……

脑海中回闪过一道凛冽灼人的血光,渐渐的,谢瑾的心头涌上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无助和哀伤,就如同当年一样。

他望向此刻裴珩深不见底的黑眸,低声说:“对不住,我以为你愿意重新养犬,已……”

“朕的脸皮可没皇兄这么厚。”

裴珩贴着他的脸,戾气凶相毕露:“也别惺惺作态,朕犯恶心——”

谢瑾喉结一紧,眼角也渐渐冷了下来,只不过他生来面若观音,不悦之色在他这张脸上向来不占优势,很难叫人察觉。

“皇上不喜,今后我不再接触它们便是了。”

裴珩的气顿时在胸口堵得更加厉害,冷冷剜了他一眼,咬牙道:“少废话,给朕进来。”

谢瑾沉肩,只得先随他进了殿。

宫人照例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他们二人。

殿内的气氛无端变得压抑沉重,令人喘不过气。连姚贵都不敢多言,悄悄打量了眼,就弯腰出去紧闭上门。

谢瑾又藏起了所有情绪,自觉例行公事,去取了药膏,准备给裴珩换药。

裴珩恶意刁难,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香炉,故意找茬不让他靠近,脸上也没好脸色:“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何须要你再献殷勤?”

谢瑾笔直站定没有退,鞋面上就全是烫灰,渗进他的袜中如蚁啃食,隐隐灼痛。

他放下了药皿,依旧面沉如水:“那皇上唤我进殿,还有什么事?”

裴珩去看了眼他的脚,不觉皱眉,声音冷到了极点:“谢云的案子立了。”

这案子几经周折,能立成不易。原本下了朝后,裴珩便按捺不住,想第一时间告知谢瑾。

可方才这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所有兴致,也将他们好不容易缓和了两日的关系又冰冻回了原点。

亦或许,有所缓和也只是他们的错觉。

果然谢瑾听了,也没太多反应:“知道了,多谢。”

两人一时间又无话可说了。

殿内重新陷入了死寂。

既不必换药,谢瑾也没必要再留。

他抬手系好了红氅,向裴珩行礼告退,便要回弄月阁。

裴珩装作没听见,也没拦着。

直到人走远了——

御案上的东西忽被掀得一干二净,刺耳尖锐,破碎了一地。

第19章 唱曲

“皇上,火是从西阁第三层烧起来的,刑部已将那两日进出西阁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尚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刑部尚书耿磐将案件的奏报弯腰呈上,悄悄捏了把汗。

他们皇上本就恣睢无常,是个人都能瞧出他近来不大爽快,怕一言不慎就掉了脑袋。

裴珩随意翻看了几页,漫不经心问:“死人查了吗?”

耿磐察言观色:“皇上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那日就投火自尽了?”

“达官权贵,买个死士放火杀人,应也不难吧?”裴珩暗讽。

耿磐:“可是火场捞到的那几具尸体都已化作焦炭,不好辨认身份……”

裴珩掀眼皮看他,耿磐立马怂了:“皇上英明,微臣立刻安排人将几具焦尸的身份再查实一遍!”

裴珩这才将视线冷冷收回。

耿磐一顿,又恭敬禀告道:“对了皇上,那金佛泣血的案子——”

“耿爱卿,忙啊?”

裴珩忽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阴恻恻道:“朕瞧你这几日熬的,都快长出第二双眼睛了。”

耿磐一阵毛骨悚然,声音却强行振奋起来:“微臣志在千秋社稷, 幸得皇上赏识!能为皇上您这样的明君分忧解难,安治万民心,怎敢轻言辛劳!”

他见裴珩一脸冷漠,只得话锋一转,老实巴交地诉苦道:“确实是忙……这不,最近朝中大事都往刑部这儿推,大案一桩接一桩,人手实在是不太够。”

裴珩嗤了声说:“那你省点力气,金佛泣血的案子不必细查。”

“皇上,这是何意?”耿磐懵了下。

裴珩嘲道:“如今六部尚书中数你耿大人的骨头最软,你又不是第一天入刑部,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耿磐这才明白过来,裴珩这是不打算揪出那背后装神弄鬼之人,而是想将这案子的着力点往谢云的冤情上推。

他笑着犯难,弱声道:“皇上,这、这哪能是省力啊?就说这首要棘手的事,谢云案牵扯面之广、所历时间之长,要重新搜集齐散佚在各方的证据就得费上不少功夫……”

耿磐真悔当日没拦着立案。

二十八年前仅存的一些证据连同案卷都烧毁了,这案子从何处着手都是件头疼的事,罔论是搜集证据。就算调集刑部所有人手,将别的案子都先搁置,一年半载也未必查出个什么明目。

裴珩目光稍暗:“冤有头,债有主,你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用?”

耿磐愣了下,谨小慎微又贱嗖嗖地道:“那皇上,微臣应该去找谁说?难道谁那有现成的证据线索?”

裴珩呼吸稍重。

想起他与谢瑾已有半个多月没见。

这人捅出那么多篓子,倒沉得住气,心安理得待在弄月阁,大步不迈二门不出,连声消息都没有。

如今还要自己替他收拾一堆烂摊子……

裴珩又无端恼了,最后只说了一个“滚”字。

耿磐像是就在等着这句,立刻告退麻溜地滚了。

待人走后,裴珩拇指撑着太阳穴,眼尾浮了丝疲惫。

姚贵在旁关切问:“皇上可是又头疼了?”

裴珩厌烦闷闷地“嗯”了一声。

姚贵心思活络,支招道:“奴才听说,城中的春乔戏院最近有个新角儿风头正盛,那叫一个娇滴滴水汪汪哟,不如叫进宫来给皇上唱一曲儿,解解闷?”

裴珩不觉怔了下,看了他眼,笑了起来:“你挺懂事。”

姚贵也笑:“皇上过奖,这都是做奴才的本分。”

裴珩笑意渐渐变得不明:“ 别从宫外叫了,麻烦。让弄月阁的人来唱。”

-

夜幕一临,十多名打扮精致的弄臣便鱼贯而入,一路到了湖心亭。花红柳绿宴浮桥[1],颇有几分迷人眼的意思。

“参见皇上——”

裴珩登上水榭台,淡淡往对面扫了一眼,看到角落中那格格不入的人,才欣然落座。

“皇上想听什么曲儿,可要点人?”姚贵俯身询问。

裴珩收回视线,姿态轻浮高傲道:“让他们随意唱些拿手的吧。”

“是。”

难得被皇上召见一次,弄臣们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第一首就是时下最流行的江南小调,那两名弄臣嗓子甜软,抱着琵琶将曲子唱得清新动人,连姚贵在旁都听得不觉如痴如醉。

可裴珩提壶饮酒,视线越过壶盖,却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一曲毕,裴珩也放下了酒壶。

“谢瑾——”他拖着音慵懒唤他。

谢瑾略微蹙眉看了过去,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

裴珩似是有些醉了,撑肘半躺在卧榻上,眯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冲他勾了勾手:“给朕过来。”

这时曲乐又作,这一首添了几分婉转撩人的媚意,使听者心肝直颤,耳边生热。

湖面忽然泛起了微微的涟漪,逆着歌声而行,一圈一圈划开,从水榭台荡漾至湖心亭。

谢瑾没怎么听清裴珩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静静望着他这副霸道又风流的姿态,心想他哪里像个帝王。这十年裴珩在宫里刻苦学的规矩礼数,都是拿来撑场面装样子的,本性难移。

直到有太监过来请,谢瑾才会意,只得跟着从湖心亭一侧退了出去,绕路登上那水榭台,走到了裴珩面前。

“你今夜为朕准备了什么曲子?”裴珩仰着下巴,幽幽嘲弄问。

谢瑾面色清冷:“我不会唱曲。”

“哟,天底下还有皇兄不会的事啊?”裴珩得意讥讽:“那你会什么?当弄臣,总得会点助兴的本事吧。”

谢瑾思忖着,说:“舞剑吧。若是皇上想看的话——”

裴珩一哂:“朕倒是想看,就是领教过皇兄的剑术,没这个胆量,怕一不小心命没了。”

谢瑾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面容端肃:“皇上惜命,又何必唤我过来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