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7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裴珩看着他,牙间放出暧昧不清的狠话:“朕多日不见皇兄,心中思念得紧,不行么?”

他周身的醉意陡然消散。

不知何时起,一只金靴已不客气地踩住谢瑾及地的长袖,裴珩猛然发力,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宽敞的坐榻上,试图倾身以压。

谢瑾反应也极快,利落地“嘶啦”一声,抬手撕扯断了袖端的束缚——

可他到底出手晚了一步,受制于人,只能勉强朝裴珩的侧腰去反击。

裴珩的细腰灵活一闪,以牙还牙,双臂用力箍住了谢瑾的腰,缠斗之际,抱着他在坐榻上滚了大半圈——不慎将茶案上的酒壶果盘尽数碰落。

稀里哗啦,瓷片飞溅,清脆尖锐的声音将对面那群弄臣吓得失了声,歌声戛然而止。

谢瑾的大腿狠狠撞了下案桌,回过神时,自己已趴在了裴珩的胸口。

裴珩的唇正好落在他的右耳,笑侃道:“朕随口一说罢了,皇兄没必要急着投怀送抱。”

“什么……?”谢瑾有些恼意。

裴珩一不做二不休,又哈了口气:“皇兄,好软啊。”

谢瑾这才留意到他的双臂交缠,十指张开正摁在自己的腰上,于是面色一赤,连忙挣脱起身。

他鼻尖抽了丝冷气,尽力克制着面上的异样:“……皇上多虑了。”

裴珩也缓缓直起身来,觉得这番捉弄缠斗很是过瘾,不由得兴致大好。

他食髓知味地盯着谢瑾,高声朝着对面一呵:“怎么停了,接着唱啊。”

奏乐声忙不迭地响了起来,弄臣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唱。

宫人也连忙撤走了那些摔碎的器皿,重新上了酒与瓜果。

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裴珩去捏了颗葡萄吃,语气稍正经了些:“皇兄是个绝顶聪明人,织了张大网,每一步都早有安排算计,挖了坑等着朕和群臣往里跳呢。那案子想往下推,需要证据,你知道朕迟早得来找你,所以一点也不急,是不是?”

裴珩戏弄羞辱的手段愈发不知收敛,一次比一次肆意放荡,以至谢瑾现在还没将情绪完全藏好。

他面色冷冷地说:“没看出来,皇上今日这一出是想求人,我还当是为了泄愤撒气。”

裴珩勾唇一嗤,不肯轻易服软:“朕是替耿磐问的,不算自己求人。他如今是刑部尚书了,手里捏了这么几桩大案,心里没谱。再说这些案子难道不是你一手折腾出来的,有始有终,皇兄还想半路不认账?”

谢瑾微诧:“耿磐升了刑部尚书?”

裴珩又去倒了一杯酒,就着葡萄一起吃下,悠悠说:“十多天前的事了,杜老尚书奏请告老还乡,朕就干脆提了耿磐任刑部尚书,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提拔耿磐。他出身建康望族,少时则是在北方求学入仕的,因此两党都不太待见他,但不妨碍他在刑部屡破奇案,是个可用之人。不过,皇上没有擢升南党官员,司徒钊应当不大乐意吧?”

谢瑾顿了下,一针见血:“记得皇上最早还不同意翻案,如今这般插手上心,莫非是想利用谢云的冤情,敲打司徒钊?”

裴珩面色微僵,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思这下全被谢瑾看穿了。

他不像谢瑾,但凡做什么事都必得周全大局、师出有名,他只掂量自己的好处。

片刻,裴珩才想起把葡萄皮吐出来,嘴上还不肯承认:“你挺能扯,他可是朕的相父,朕敲打他作甚么?”

谢瑾正色:“司徒钊眼大肚小,心性手段皆不算上乘,唯有案头策论写得还算不错。此人能久坐一国之相的位置,凭的只是气运,皇上又何必认一个小人作父。”

“皇兄难道不知道,朕也是个小人?”

裴珩动作狎昵,去缠他那只被撕碎的袖子,却又压低嗓音刻薄道:“说案子呢,皇兄怎么就开始挑拨离间了?朕与你好到什么程度了,你瞧瞧自己够这个格么?”

“也是。”谢瑾语气很淡,腕骨先去挡开他的手腕,掌心无意贴拂了过他的手背,指尖相触。

裴珩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去抓那只拒绝疏离的手,最后只抚摸到一寸丝滑柔软的布料,他不由失神一笑,一语双关:“皇兄不给点实在的,朕还不如专心听曲儿。”

谢瑾心绪微麻,也不想让裴珩窥探见自己此刻的神色。

他扭头望向湖心亭,半晌,才说:“弄月阁的曲子实在算不得好,明日,我带皇上去个好地方。”

第20章 哥哥

连年战乱从不妨碍建康的权贵商贾纵情声色,芸街上的青楼楚馆各个门庭若市,白天里生意就十分兴隆。

谢瑾先下了马车。

裴珩随后掀帘,抬头看到“挽春楼”三个字,又闻到扑面而来的脂粉味,不由从胃里泛上一股嫌恶。

他没有出车,拧眉不满:“你说带朕来的好地方,就是这?”

谢瑾见他有些犹豫,并未多想,问:“你从前常混迹市井,没有来过么?”

“自然来过……”裴珩面上不肯服输,反讽道:“只是没想到皇兄人前一派正人君子,居然也会逛窑子。”

谢瑾浅笑不语,没有同他争口舌之快。

挽春楼的当家老板崔十娘已摇着鎏金团扇,热情地出来迎客:“大公子,许久不来,还以为你将奴家和咱们姑娘都忘了呢?”

十娘是玩弄风情的老手,她连扇穗都未曾真正沾到谢瑾的身,可举手投足间,尽是亲昵献媚,好不亲热。

裴珩这便立马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中间。

崔十娘掩扇打量他,笑如银铃:“哟,这位郎君生得好俏啊,是头一回来吧?”

谢瑾回头看了裴珩一眼,向她介绍道:“这是舍弟。”

裴珩微顿,也没反驳。

崔十娘当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俏郎君的真实身份,“嗳呦”退了半步,福身娇软笑道:“怪奴家眼拙,原来是二公子!真是贵客,方才失礼了。今日二公子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或是有看上哪位姑娘,只管点上,反正呀都算在您哥哥账上——”

她打着趣,媚眼又明晃晃地落在了谢瑾的身上。

谢瑾似是早已习惯她这幅做派,只是笼着淡淡的笑意,没应承,也没驳斥。

裴珩看不惯,声音一沉:“他在你们这预存了多少银子?”

“这可记不清了,不过咱们大公子金玉满堂,十万八万白银总是给得起的嘛。”崔十娘扭着腰,便招呼他们进来。

“十万?”裴珩眸子一深,伸手去暗掐了把谢瑾的腰,低声咬牙:“皇兄还挺舍得花钱玩啊。”

谢瑾觉得有些痒,但没显露出来,只是微微黑线:“别闹。”

他没有回头,这声也不知是对裴珩说的,还是对走在前边的崔十娘说的。

裴珩的脸色更沉,正欲质问他一番。

可没走两步,就有几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唤着“公子”,拂着帕子主动贴了上来。

裴珩眉间一紧,不及对这些接近他的人避嫌生恶,杀气一掠,腰间的匕首便先动了。

投怀送抱的温柔乡,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虎狼之穴。

谢瑾听到冰冷的出刃声,脚尖一顿,下意识便转身去握住了裴珩的小臂,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一抬头,他才发觉自己与裴珩贴得过近,鼻尖几乎都挨在了一起。

裴珩不慎踩上了谢瑾的靴尖,也没往后退开,垂眸直直盯着他,生出挑衅与玩味:“你这又是做什么?”

周围女子见两名男子如此亲密之状,不由围在一旁娇笑起哄。

无人听见谢瑾将那匕首摁回去的声音。

谢瑾知道裴珩性情无常,一发起疯来便容易出人命,况且他今日在挽春楼外就有些不对劲,以防万一,他出了个主意:“把刀给我。”

裴珩将热气呼进他的唇鼻:“刀给你,我拿什么自保?”

谢瑾偏头稍避了下他浓烈的气息,然后说:“我护着你。”

裴珩一噎一怔,竟不知该说什么。

崔十娘后知后觉人没跟上来,匆匆退回来寻,便见到这幅场面:“二位公子,怎么了这是?”

谢瑾顺势从容地取走了裴珩腰间的匕首,而后松开,面色平稳道:“让她们招呼别的客人就好,不必理会我们。”

裴珩见那嵌满宝石的金匕首被挂在了谢瑾的腰上,倒意外觉得十分相衬好看,便也默认作罢,没有去讨回。

崔十娘忙惭愧道:“是奴家思虑不周了,方才……没闹出什么麻烦吧?”

“没有。”谢瑾见裴珩还站着,便朝他唤了一声:“走吧,阿珩。”

裴珩听到这声,心神一摇,神色不由一滞。

“怎么了?”谢瑾问。

裴珩似有些心虚,仓皇用眼底的晦暗遮掩了过去:“……没什么。”

……

挽春楼北面倚湖,风光无限。

崔十娘引路,领着他们穿过莺莺燕燕的主楼,随后便在小码头登上了一艘隐秘的画舫,再往东北方向行了一里,最终停靠在了一幢不甚起眼的小楼旁。

“这楼如此隐蔽,里面是作什么勾当的?”裴珩问。

崔十娘推门而笑:“二公子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珩走了进去,就看到里头摆满了书案,二三十名文生依次坐着,正各自埋头忙碌地抄录整理着什么,周围一圈全是高高垒起的案牍文书,堪比一栋藏书阁的体量。

崔十娘笑意盈盈:“二公子,这便是你哥哥花了大把大把银两养在这儿的人和东西,瞧瞧,十万两白银都已算是省的了——”

裴珩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谢瑾,便去随手拿起一本翻阅,又是一怔。

“这些,是有关谢云的线索证据……?全是你让人编纂收集的?”

谢瑾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不紧不慢道:“准确来说,是谢云生前的书信、诗文,南北各个版本的佐证史料,以及他人口传的笔录。譬如你手中的这本,就是遍访他手下将领所搜集出的遗事,应已编了共有十八册。”

朝廷想要编出一套寻常类书,都得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

而当年,大雍朝廷对支持谢云者赶尽杀绝,在街头大肆焚毁其遗物……

裴珩难以想象,凭他一人之力要整理出这一幢楼的证据,又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裴珩眉头深拧。

谢瑾稍加回忆:“从我有想为谢云翻案的念头起,便有这间楼了。”

裴珩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三年前吧。”谢瑾说。

那是十二岁的太子裴瑾……

原来他想为谢云翻案的念头,远远早与于震洲做交易之前,甚至比他知道自己就是谢家子孙还要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