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36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谢瑾又淡然地垂下视线,见几个小太监正弯腰在捡地上那些个碎石子。

裴珩爱摔东西扔东西,平日掉了什么,他们都得跟在屁股后头立马捡起来, 已成习惯了。

裴珩没由来就往他们身上狠踹了一脚, 不耐低骂:“别捡了。”

“是、皇上……”

谢瑾走了过去, 也弯腰捡起了一颗碎石,小小的, 放在日头底下还能映出彩色光华来, 语气平和地说道:“看来皇上是真忙,在宫里打水漂还能玩出新花样。”

裴珩被他说得略有些不自在,道:“仿的玉石,不值钱, 要玩花样得拿金豆子投。如何, 皇兄也来一个?”

他笃定谢瑾从小养尊处优,就不会玩这些民间野孩子玩的东西。

“好。”

谢瑾面色从容地答应了,轻掂了掂手中的彩色碎石, 对着湖面稍侧过身,找准角度轻盈一掷——

就见一道优雅的弧度掠过水面, 直达彼岸。

裴珩看着他潇洒利落的动作,又是一愣。

谢瑾转过头一笑,刹那与裴珩目光交汇。

不知为何,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客栈中的那场热吻,彼此分明隔了还有一段距离,立马又各自往后又退了小半步,不自然地回避视线。

半晌,裴珩又仰面看起桃树叶:“你今日找朕做什么?”

谢瑾从袖中掏出那块皇帝金令:“来归还此物。谭瑛既已入朝做相,我也就不必常持令牌出宫见她了。”

“哦。”裴珩指尖不慎碰到了下他的指甲盖,又立即收回了手。

谢瑾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可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日是自己失了理智,才有了如今这尴尬的局面。

“皇上,那日之事,我……”

“朕不记得了。”

“嗯……也好。”

气氛到此,本该尴尬生冷,无话可说。

可今日御花园中的景致,偏偏明媚得很不合时宜。

风和日丽,微风不燥,吹动着两人的衣袖暧昧纠缠,鸟啼正宛转,在枝头摇曳着斑驳的树影,令人心神摇晃。

连烈日打在谢瑾的面庞上,都柔和得妙不可言。

裴珩身上不觉燥热起来,望着谢瑾的侧影,后背很快就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压低声说:“皇兄莫不是专程来提醒朕,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加重了咬字:“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谢瑾的心也被无端牵动了下,看着裴珩的目光一顿,说:“所以,皇上是因顾及我体内的余毒未清,这几日才刻意避着我?”

这话一说出口,他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果然,裴珩拧眉生出一阵恼羞之意,偏头道:“皇兄想得挺多……”

实际还是想少了。

这只是他避而不见的一个理由而已。

谢瑾也收敛起缥缈的思绪,说起正题:“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实则是还有一事想求皇上。”

头一回听谢瑾说有求与自己,裴珩心思不免一荡,就迈步到亭子边,悠悠掀袍坐了下来。

谢瑾亦跟了两步上前,在亭子外站着:“过两月便是秋闱之期,我想恳请皇上在今年科举中重设武科考试,擢选武将,再从文科考试中抽出三成编制,作为随军文职之用。”

裴珩一听他开口,所求的又是前朝正事,心底稍有不快,恹恹拖腮道:“重设武科举考试,朕倒是能理解,毕竟谢云旧案翻了不能白翻。可前线是以命相搏的地方,不需要只会拿笔写字的读书人,皇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谢瑾身姿挺拔:“雍元帝建朝时忌惮强兵威胁皇权,一直以来奉行重文轻武的方针,导致朝中武官难以晋升,良将难觅。而当下大雍正是需要强兵强将的时候,想要收复中原,击退北朔回到上京,仅凭于震洲将军一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朕知道,可让文人从军,难道他们就有能耐提剑砍死北朔铁骑么?”

谢瑾对答如流:“无须让他们弃笔从戎,军中尚有许多军务需要处理。此举往近了说,可暂缓各衙门官员杂冗之症;往长远看,从过军的文臣也算半个武将,有利于逐步消除官员晋升中文武的差距。而且在秋闱这样举国瞩目的盛事提出改制,恰恰能彰显出皇上的强军之心。”

他循循进谏:“既要在科举中重设武科,招揽天下能士,皇上总得表个态,也算是为此刻仍前线厮杀的将士助阵了——”

裴珩认真听着,忽觉得谢瑾站在光下,有些夺目耀眼得不太真切,问道:“你晒不晒?”

谢瑾一愣,便走进了亭中:“现在不晒了。”

裴珩觉得这样还是不对劲。

见谢瑾那只白皙的手正好垂落在自己眼前,就想到他跪在血泊中时,用就是这只柔软的手,痴迷抚过自己的脸庞……

他想去抓他的手。

裴珩缓缓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止住心中波澜,摁下欲望的苗头,挑刺说:“皇兄说了这么多前朝事,还知道自己只是一介弄臣么?”

谢瑾倒也不惧,淡漠说道:“在下僭越,可也不见皇上对别的弄臣行过逾矩之事。”

裴珩的话茬被他堵了下。

他又勾唇笑了起来,承认道:“是啊,皇兄这弄臣当的,从古至今都是独一份,床上的事和床下的事你都要管。”

树影落在谢瑾面庞,他抿唇不言。

裴珩:“话说回来,谢云案子刚了结,皇兄便紧随其后又出了这一招,想得是挺周全长远。皇兄,此次秋闱之后你还打算做什么,不妨都一并告诉朕得了。”

谢瑾没轻易透底:“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裴珩不信:“可朕怎么觉得,这盘棋的每一步你都是算好了的,否则这短短几个月来,军中和朝中格局大变,哪有那么多环环相扣的事?朕怎么想,都觉得解释不通啊。”

说着,裴珩忽认真抬起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用自己最漂亮的角度望向谢瑾,锐利之中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皇兄,你说,朕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谢瑾也挡不住他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眸子垂落之际,清冷坚定的目色不经意动摇了下,说:“若这真是一盘棋,皇上,就是这棋局中唯一的意外。”

第42章 婚约

裴珩是夜便没睡好。

一入梦, 他便反复遍历起他们那些不堪言说、颠三倒四的画面,似真似幻,甚至还有谢瑾褪去了所有, 趴在自己身上, 颜面尽失的样子……

可一醒来, 裴珩就又会清醒地想到白天在御花园亭中,那张似冠玉的面庞微微透红,对自己说“意外”二字。

“皇上,就是这棋局中唯一的意外。”

按说“意外”不是个好词。

可裴珩不知这为何, 这两字从谢瑾口中说出来, 竟会如此撩动心绪。

他总忍不住揣摩品味, 试图从那意外中,剥离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心思曲折九转, 最后一落在实处, 又瞬间变得赤裸膨胀。

离客栈那日只过去了七天,可这七天简直比七年还长。

裴珩等不了了,只得咬牙用掌心去捂住此刻发烫的欲望,试图浇灭它。

睡睡醒醒好几回。

天都快亮了, 裴珩还没折腾好。

太监在殿外低声通传:“皇上, 谭相和兵部吏部官员已到正殿了,康太师还尚未到,应也在路上了。”

昨天谢瑾难得有求于他。

裴珩因此昨夜回去就下令, 召集了一帮官员今早来陵阳殿,准备商议如何推进秋闱武科举一事。

裴珩呼出一口浊气, 哑声问:“谢瑾……他来了吗?”

光是念出他的名字,裴珩就不禁低喘了一声,手上恨不能再加快些。

外头愣了下, 道:“皇上放心,半个时辰前就让人去弄月阁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陵阳殿了。”

“嗯……”

……

轿子刚落稳在宫道上。

谢瑾昨夜睡得倒是不错,挑帘而出时,清俊如临风玉树,面上的病气也基本都瞧不见了。

他没走几步,就凑巧与赶入殿中议事的康怀寿正面碰上了。

两人都顿了下脚步。

“见过老师。”谢瑾朝他行礼。

康怀寿倒是有几分意外,上前关切道:“阿瑾,你怎么也在这,你的身子如何了?”

谢瑾:“御医说体内只剩最后丁点余毒未清了,基本不会发作出来,也算是痊愈了。”

他微微一笑,又说:“昨夜我向皇上提请了在今年秋闱重设武科举一事,他今日召老师和其他大人前来,应也是为了商议此事吧。”

“哦?”康怀寿惊诧了下,一笑:“原来,是你向皇上提的议?”

师生既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便理所应当地并肩而行,一同步入殿中。

谢瑾边走边说,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是。”

康怀寿看了他眼,感慨说:“皇上竟会听从你的意见,如今还同意你参与朝政议事,这为师倒是真没想到。”

换做从前,裴珩只会一味和谢瑾唱反调,决计不可能听他的话办事,还如此大张旗鼓、雷厉风行。

谢瑾脸上略微浮上一丝尴尬,只好笑着说:“我与他之间……算是有所缓和罢。不过这是强兵富国的长远之计,皇上应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想试一试。”

康怀寿面色稍暗,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已到了正殿,其他官员也都到齐了。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裴珩才不紧不慢地上了殿。

他几乎是一宿没睡,可到底是年轻,身强力壮,除了眼白处爬出几根红丝,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一坐下,他就无缘无故当着众人的面,忍不住直白地盯着谢瑾看。

龙榻上憋了一晚上的劲还没消。

殿内之人多少也有些好奇,暗中打量了下他们。

只不过他们鲜有人能读懂,裴珩眼里藏着的是什么,是把谢瑾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是心头肉、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