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74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殿下,这间澄明书院,经查便是最早传出那首歌谣的地方。”

这书院建造已有些年头,破败大门前贴了官府的封条,更显萧条。

谢瑾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义塾?”

耿磐:“不错,建康城每年都有不少从北边因战乱逃亡来的流民,这澄明书院便多是招收那些从外来贫寒子弟与孤儿,免费为他们开蒙。”

“北边?”谢瑾警觉了下。

“那帮孩子只说歌谣是从流亡途中道听途说来的,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作,这便难查了。下官还审问了这间私塾的先生,也并未查出什么特别之处。”

谢瑾点了下头:“有心人有意为之,想来定是隐去了关键证据。”

耿磐若有所思,也觉得拿捏不好,便作揖请示:“那殿下觉得,这案子接下来该如何查办为好?”

谢瑾鼻尖轻叹,对耿磐淡淡一笑:“在下知道耿尚书为了查案,着实辛苦。可这不过是一首歌谣,能传唱开,无非是百姓对皇家秘闻感兴趣,图个新鲜。如今既已查到这一步,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战事当前,在下倒以为,不必在此案上多耗力气,耿尚书觉得呢?”

耿磐愣了下,低声劝道:“可朝野上下因此对殿下非议不断,据说已有弹劾殿下的折子递到了御前,殿下当真不介意么?”

谢瑾目色微落:“说不介意,太过虚假。可面对这些流言,我眼下又能如何自证呢?退一万步说,我的确不知自己的身世,连是否该当自证,都不得而知。”

“这……”

耿磐一时也无言。

他知谢瑾是个清正谨慎之人,不知真相之前,不应拿着臆测的结果去反证,这也确实是查案的大忌。

若那歌谣真只是扑风追影,等风头过去,任由之平息,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

耿磐对他心生出敬意,忙道:“殿下,下官明白了,只是皇上那边——”

谢瑾:“皇上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明,不会牵连刑部和大人。还请刑部尽快放了那帮私塾先生,让孩子们重新上学吧。”

耿磐是裴珩的心腹重臣,早就对二人关系有所察觉,这次回来后更是证实了。听他这么说,提着的心便也落回到了肚子里,一切都听谢瑾打算。

谢瑾已掀袍上了马车,准备回宫。

不多时,空中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将石板巷上的青苔都染上了一层幽绿。

马车缓缓往前驶了一段路,绕过那书院后门,谢瑾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檐下躲雨。

“先停一下。”

谢瑾下了车,灵昭在身后为他撑着伞。

“秦大人?”

谢瑾没认错,在屋檐下躲雨的人正是秦焦。

秦焦的姿容冷淡清俊,身形瘦长,他今日身着一件银竹长袍,头带玉冠,像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可这场烟雨朦胧中,他的眉宇间也难掩几分落魄。

说起来这秦焦的官运委实不算好。

参加科考时就险些被人顶替,后来当了相府门客不到一年,司徒钊便倒台了。而后因康怀寿弑君,牵连到文澜阁众人,他身为文澜阁执笔也受到牵连,只怕再难升迁。

可他自身也并不无辜。

谢瑾隐隐觉得,此人所图谋的,并非是那官运亨通、权势逼人,因此总叫人有些看不透。

秦焦见到谢瑾,那张天生冷脸竟然微微一怯,不及掸走肩上雨尘,先弯腰朝他行礼:“见过瑾殿下。”

雨下忽然得大了,从屋檐落下的雨水很快连成了涓涓细流,地上的水洼也渐渐积起来了。

谢瑾见状,让灵昭去车上再取把新伞过来,然后递给了秦焦。

秦焦有些拘谨:“殿下当年在科场舞弊案中还我清白,救我于苦海之中,在下未曾报答一二,这把伞如何还能再受?”

“秦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谢瑾见他还是推脱,便只得道:“就当是借给大人的,改日还就是了。”

秦焦这才肯双手接过那油纸伞,视线沿着伞尖,缓缓抬看了谢瑾一眼,眸子生出一缕滚烫,又忙低下了头:“多谢殿下。”

谢瑾与他熟络了几句,这才切入正题,问:“说起来,秦大人为何会在此处?莫非,你也奔着这间书院来的?”

秦焦目光愁苦:“在下家境贫寒,得乡亲父老接济,方读得起书,连入建康赶考的盘缠都是乡亲替我一文一文筹的。在下心疼这些孩子,所以刚入建康那两年,每月都会来这澄明书院为学生们讲课。”

谢瑾微微挑眉,又笑说:“秦大人由己及人,实乃高义。”

“不过今日来此,实为在下打听到殿下会来,所以特意在此等候殿下。”

“等我?”

秦焦又行了个礼:“殿下恕罪。在下官阶低微,又受人提防,想在宫中见殿下一面,实在难如登天,才不得出此下策。”

“既如此,秦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秦焦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谢瑾。

是一枚玉珏。

谢瑾一眼便认出了这玉珏与那日裴珩从北朔使团拿回的那枚很像,只是左右缺口不同,应当是一对。

谢瑾眉头一深:“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

“此乃谢氏传家之宝,谢夫人多年随身之物,”秦焦说着,忽朝谢瑾跪了下来:“夫人性命危矣,还望殿下能念着血缘亲情,出手相救——”

第89章 身世

“殿下, 此人不可轻信。”

马车内,一向寡言少语的灵昭也开了口。

谢瑾若有所思,忧心忡忡:“嗯。”

他知道秦焦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此人因精于谋算先前在相府受司徒钊重用, 后来秋闱改制学子动乱罢考, 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且秦焦为何会持有谢茹的玉珏?

照他方才所言, 是因前些日子往南访友,无意与谢茹在苟县的驿站萍水相逢。彼时她受殿前司挟制,无意得知秦焦是建康官员,因此无奈之下, 便命婢女暗中赠以信物, 请他回建康中向自己求救。

虽说得通, 却也过于巧合了,很难不令人起疑。

可是……

谢瑾面色凝重地望向手中的那枚玉珏。

他听过谢氏祖上确有一对传世玉珏, 乃稀世珍宝, 只是未见过实物长什么样。

若秦焦今日递给自己的信物为假,那又为何会与裴珩当日所持的玉珏如此相似?

谢瑾愁眉如雾,掌心不由捏紧了那枚玉珏,暂且忍着心绪, 没再往下多想。

“先掉头罢。”他忽沉声决定道。

灵昭一懵:“殿下要去哪?”

谢瑾:“救人。”

……

马车没有回宫, 谢瑾给裴珩留了封书信,遣人带回宫中。

而后他就掉头前往校场换了匹快马,冒雨出城, 一路疾驰南下。

裴珩早解了对谢瑾的所有禁足令,守城门尉见到是他, 更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按秦焦所言,谢茹一行, 应正在离建康一百里外的嘉县。

“吁——”

天色暗了不久,谢瑾便马不停蹄赶到了嘉县县丞府中,请他即刻带自己前往官家驿站,去见谢茹。

果不其然,还未走近那间客房,廊外便站满了披坚执锐的殿前司护卫。

他们见到谢瑾突然出现在此,皆有惶恐诧然之色,有意上前阻拦他的去路:“见过瑾殿下,不知殿下如何会来嘉县?”

谢瑾见他们神色有异,便已多半证实了秦焦的话,忍气问道:“我母亲可在里头?”

护卫们面面相觑,低头禀报:“回殿下,谢夫人半个时辰前已歇下了。皇上命吾等护送谢夫人回建康,您大可安心,等——”

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瓷碗摔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还有女子挣扎无果的呜咽声。

大抵是血脉相连,孩子会保护母亲,是天性使然。

谢瑾一凛,没有多想,便不顾阻拦推门而入。

但见谢茹模样可怜地卧于榻上,上身半挂在床沿边,气喘吁吁,似刚与人起过争执。

她床榻旁没有贴身伺候的婢女,只有两名御医和药官,皆面色冷毅,毫无半点为医者的仁慈。

“阿瑾……救……!”一见到谢瑾,谢茹就如见救命稻草般般,哑声用尽力气呼唤。

谢瑾心中一紧,忙快步走到了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近距离才看清谢茹面如缟素,眼球深陷,气息奄奄之际,已看不出几分原本姣好的面容。

“母亲?母亲!”

谢茹很快便晕了过去。

谢瑾随即看到了地上被打翻的黄色汤药,眉头深拧,看向为首的那名御医:“你们给她喂了什么药?!”

沈良不为所动,淡定解释说:“殿下切莫担心。谢夫人是患了痨病,下官唯恐她病情严重,拖不到建康,因此便想法子试图先为夫人缓解一二,吃的只是副寻常治痨的药方子,不过病人初期服用此方,是容易损耗身子,待过几日适应了就能好。”

谢瑾见她消瘦不济的惨样,质问:“药再吃下去,她还能挨过这几日吗?何况什么救人的方子,是需要先损耗身子,才能治病的?”

沈良一拜:“殿下此言差矣,这的确是副良药,而且就算眼下不铤而走险,以谢夫人的病情,只怕也拖不了几时。殿下若是信不过下官,大可再请大夫过来查验药渣——”

“不必了。”

谢瑾无心再与他争辩,面色沉了几分,直入正题:“是皇上让你来的?”

沈良支吾一顿。

若不是领受了皇命,他又如何能在一帮殿前司的眼皮子底下接触到谢茹?

窗外雨声陡然大了,连屋内都透着一股阴冷之气,叫人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