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76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哦?竟有此事。”谢茹漠不关心地应了声,又挑帘看向了窗外。

谢瑾还欲再问,便听得车夫说:“殿下,祠庙到了。”

马车停了。

谢瑾先出了车厢,而后与婢女一同搀扶谢茹下车。

他们一站定抬头,先入眼的,便是那巨大的金字匾额“谢英武候庙”。

五个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还有些龙飞凤舞的,正是裴珩亲笔所书,让人刻下的。

谢茹当即神情一震,有些站不住:“阿瑾,这是……?”

“去年外祖父一案平反后,皇上下旨追封他为英武候,让工部在建康城中选址,建造了此间祠庙,以彰其凛然浩气、碧血忠心。上个月正好修建完成,今日既是清明节,我便想带着母亲来祭拜祭拜外祖父。”

今日还有不少百姓前来英武侯庙上香祭拜谢云,大门前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倒成了一番热闹景象。

“父亲……”

此情此景,谢茹有热泪盈眶,身子却僵住了一般,没有迈出一步。

谢瑾继续说:“母亲不知,皇上还与我提过,待大雍收复中原后,定要在上京与嘉南关再各建一所的英武候庙,届时,还可将外祖父的衣冠冢也迁回上京,算是落叶归根了。”

谢瑾发觉她手心一阵冰凉冒汗,关心问道:“母亲可是乏累了?不如,我们先进庙中歇会?”

“不了……”

谢茹心中一悸,连退了半步,惶恐拒绝道:“阿瑾,我在远处看看便好,你快进去给你外祖父上三炷香吧,我回马车上等你。”

谢瑾猜得到她的心病,可还是觉得有些惋惜:“都已到这了,母亲难道不想亲自去看看么?这世间除了你我,谢家也不剩其他亲眷了。”

“我……”

这时,身后传来一戏谑尖锐的声音:“以身伺敌、虐待皇嗣,她但凡还有那么点廉耻心,哪有脸面进去祭拜谢云?”

裴珩不知何时到的。

他今日出宫穿了身便衣,混在百姓当中,因个子高挑也分外显眼。

谢瑾回过身。

无需示任何眼神震慑,裴珩只要一对上谢瑾,余下恶毒的话没说出口,就先闭上了嘴。

谢瑾无奈轻叹,微微沉肩问:“宫里忙完了?”

“嗯,忙完了。”

裴珩一脸乖顺,凑过去在他耳畔轻语:“你出来一个时辰多了,皇祠那头早早结束了,就想着来接你。”

谢瑾蹙眉轻睨他了眼,示意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

谢茹此刻已面红羞愧,她无法反驳裴珩,于是气急慌张地让婢女搀扶自己回到马车上。

谢瑾见状忙唤:“母亲这便要回去了吗?”

谢茹动作一顿,站在车前又回头看了眼这座恢弘的祠庙,忙又低下头,感慨道:“阿瑾,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有机会,也替我谢过皇上吧。”

“……好。”

谢瑾微微一顿,看向了身旁的裴珩。

裴珩的眼底浸染着一股冷意,看起来不以为然。

可大风吹过,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他还是不禁去握紧了谢瑾的手。

第91章 惊喜

二十七年前, 北朔铁骑踏破上京城门,一场大火将昔日繁华的都城都焚燃成烬,雍武帝于皇宫中被敌军所戮, 太子雍宪帝不得已在动乱危难之际登基。

国不成国, 家不成家。

城中无数百姓罹难而逃, 妻离子散,连多少皇室宗亲都在那场动乱中死伤。

——更无人会在意一个官妓的死活。

“美人,你当真是谢云的女儿?”

十九岁的谢茹躺在北朔军营主帐的软榻上。哪怕她蓬头垢面,仍挡不住如昙花般动人清纯的姿容。

她眼中含着楚楚的泪珠, 仰面望着那营帐中为首的主帅, 轻呵软香, 不由让人卸下防备:“将军觉得,妾身像吗?”

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捏着她的下巴调戏说:“不像, 一点儿都不像!谢云忠心赤胆,英勇非常,是条真汉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软若无骨的浪骚东西?不过, 你昨夜的模样, 我当真是喜欢得紧!”

谢茹顺势柔软趴在他健硕的胸口,媚笑轻语之间,眼底陡然杀意一紧:“那将军, 可喜欢这个——!”

帐中寒光一现,白皙一把尖锐的匕首便要往男人心口狠狠插入。

刺杀!

男人到底是身经百战, 机敏异常,眼见那匕首尖已要刺破他的胸膛,当即清醒反应过来, 一脚狠狠便往谢茹心窝踹去,将她毫不留情地踢到了床榻下!

营帐外的北朔将士闻声快速冲了进来,立马持刀控制住了谢茹。

“不自量力的贱货!”

他恼怒捂着胸口的伤痕,披衣走下床榻,恶狠狠地将脚踩在了她的脸上,嗤骂道:“看来,你还真是谢云的种!”

谢茹疼得五脏六腑俱裂,嘴角挂着血丝,凄惨厉声笑了起来:“北蛮破我家国,害我父兄,玷我清白……谢氏一族百年忠烈,我谢茹虽是女子,今日也算是杀身成仁,黄泉之下,也好面对父兄!”

副将向那主帅请示,是否要将谢茹就地斩杀。

他沉着面,又露出残暴冷血之色,说:“大雍忠烈之后,怎么能死得这么轻易?”

谢茹大惊,正要咬舌自绝,又被将士拿布往她嘴塞满了。

“既不愿意好好跟着本王,那就脱下她的襦裙,绑到帐外,每日让将士们轮流伺候——”

“是!”

谢茹惊恐愤怒地瞪大了眼,浑身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可到底是无济于事。

国破家亡,没人会救她。

而她一介弱女子,孤身在敌军军营,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往后几十年中,她每每闭上眼,脑中都还能浮现起天寒地冻中,那在自己身上千百张扭曲得意的异族面孔与令人作呕的身体。

印象里他们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可长得也一样。

他们不知疲倦地玩弄她,欺压她,羞辱她。

还看着她的肚子却一日一日大了起来……

从愤怒到绝望,再到麻木……

她那时无一日不想死,可那腹中那个孩子,总是在提醒着她,她还屈辱地活着。

她恨极了。

直到数月后,她被迫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跟随北朔部队往南追击雍军。

她在混乱中侥幸得以逃脱,跟着一帮流民中无意来到了寒山寺,生下了那个孽种……

她也知道稚子无辜。

可她每次看到那个孩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报复他、折磨他,来换取她心里那一丝丝病态的慰藉和心安……

“不、不要——!”

又是梦魇。

谢茹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那梦中之境恍如隔世,又好似不久前刚刚发生。

她渐渐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建康宅院,已不再年少了。

她吃力扶着床沿,唤婢女为自己倒杯水来,可还没见到人,反而在屋内看见了一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谢茹一凛:“是你……?”

守夜的婢女打了个盹儿,这才醒来,在屋外困倦说:“夫人是有哪儿不舒服吗?可要让人入宫去告知瑾殿下?”

谢茹看了眼那男人,拧眉肃声道:“无事,梦魇而已,你退下吧。”

“是,那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再唤奴婢。”

那男子去倒了杯茶,递给了谢茹,声音阴沉冷淡:“夫人见谅,在下深夜冒昧前来,只是想问一问夫人,您来建康也有半月余了,所答应之事,到底何时才能兑现?”

谢茹没有喝那杯茶,不愿认账:“我答应了你什么?”

“夫人身份显赫,既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如今也是堂堂谢英武候的嫡女了,怎能这般不讲信用?”

谢茹冷笑道:“这些虚名我可担不起。倒是‘春风一度半吊钱’的谢三娘早在建康街巷出了名,比起芸街的妓子还要低上一等,大人要与我讲信用,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些?你大可问问宫里头的那位皇上,我谢茹是不是个守信重诺的好人?”

那人也笑:“在下知道夫人本性并非如此,您多年来郁郁寡欢,以至于性情大变、自暴自弃,皆因心中有恨。您恨这世道,恨北朔,可最该恨的是整个大雍。若不是当年大雍朝廷昏聩无能,构陷忠良,何至于有谢家上千冤魂,您又怎会蒙受那奇耻大辱?可叹谢将军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假惺惺地建造再多的祠庙弥补,又有什么用?”

谢茹吃力地咳嗽了几声,冷漠回绝:“往事已矣,恨了那么多年,怨了那么多年,我也有些累了。”

他似笑非笑,一语道破:“夫人是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还是舍不得谢瑾这个好儿子,也开始贪享天伦之乐了?”

谢茹拧眉沉默,将那杯茶重重搁在了一边。

他别有深意道:“可夫人有没有想过,唯有与我合作,将他的身份告知于天下,才是为谢瑾殿下着想?他留在建康,终其一生,只能做裴珩的禁脔,就如同您当年一样,任、人、捉、弄。”

谢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被气笑了:“你为北朔做事,无非是想将大雍搅一个天翻地覆,我倒是无所谓大雍乱不乱,可我知道,这并非阿瑾所情愿——”

“唉,好话言尽于此,看来夫人是执意不肯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起身从容摘下斗篷,露出一副冷如玄冰的面孔,依旧客气道:“若是如此,夫人不妨还是早些与谢将军团聚。”

谢茹背后寒毛一竖,察觉到危险,当即要喊人——

可一阵阴风刮过,宅院中只剩下灯笼乱晃与窗框碰撞的声音。

……

陵阳殿。

裴珩下午又去处理了些公务,才回到寝殿。

谢瑾刚沐浴完上了榻,见裴珩提早回来,似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将什么东西有意往被褥里藏了藏。

裴珩难得见谢瑾也有这般鬼祟的时候,勾唇一笑,便大步走了过去,趴在龙榻上挑眉逼近:“哥,遮遮掩掩,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