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病中
既然请了这么多厨子,柳天骄以为刺史府的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那日他在书房中练字时,刺史府又来了人。
不同于上回的商量,这回尹管家的语气明显强硬了,说他家老夫人要求务必把人请回去。
柳天骄不解,“贵府请了那么多大厨,何苦要我师父这个不好想与的去添乱?”
尹管家还算给面子地解释道:“老夫人请了她的手帕交来,对方常年定居在京城,老夫人怕她吃不惯江东的口味。”
京城的口味,难道他师父在京城待过?怪不得他口味偏清淡。柳天骄道:“既是来了江东,不尝尝当地特色岂不可惜?”
“那位夫人年纪大了,若是吃不惯江东的饭菜,身体有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尹管家道:“早听说过公孙大厨犟厨子的名号,我家夫人本也不想强人所难,但如今情非得已,希望公孙大厨体谅一下,别叫我刺史府派侍卫来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讲的。公孙螯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柳天骄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也要去。说来还有些别扭,婚礼的主人公之一还是老熟人,幸亏他们在厨下干活见不到人,不然柳天骄不知道自己到时能不能忍得住不偷偷上前套个麻袋。
刺史家的小姐和都事联姻,是州城近些年来最大的喜事了,州学的学子们也忍不住讨论。
“袁都事可是好福气呀,刺史家的小姐,长得漂亮又是个才女。”
“光嫁妆都不知道多少抬呢。正好那日旬假,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我等是读书人,又不是街头长舌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刺史府早就放出话来了。小姐醉心诗文,成亲那日将举办诗文大会,读书人尽可把自己的佳作送到刺史府,成亲那日统一张贴在宴会厅,由在场的各位大人品评,选出前十名,分别奉上五百两白银。”
“我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诸位可要一试?”
五百两银子,还能扬名,谁不心动?场面一时热闹非凡,纷纷夸赞小姐慧质兰心,刺史大人教化有方。
卫文康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眉头皱得能急死不知道多少个苍蝇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诗文到赚钱的时候才知道珍贵啊。整整五百两银子,都能在州城买座小宅子了,可惜他才开始学诗文,实在是拿不出手。
沈知行对这个诗文大会也很感兴趣,原因跟卫文康一样,缺钱。他家不过是普通农户,父母兄弟日子都还过得紧巴巴呢。
至于秦百宣,他看了看两位好友,最后下定决心,“你们写吧,届时我给你们投上一票。”
卫文康:“……你为何有投票资格?”
秦百宣:“袁家与我家是世交,我届时会陪祖父赴宴,祖父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定然由我代笔。”
卫文康:“那能不能帮我多投几票,我诗文造诣差沈兄甚远。”
沈知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卫文康,你不要太过分,现在就想作弊?”
卫文康理直气壮,“都是自己人,不要那么计较,大不了到时银子分你一些。”
沈知行无言以对,只得说起别的事情,“袁都事乃是京城人士,为何婚宴设在江东?”
第163章 各有心思
秦百宣道:“我也有此顾虑, 问过祖父,祖父说兴许是江东公务繁忙。”
沈知行道:“这可是婚姻大事,朝廷是给足了假期的,异地为官的, 假期最长可达三月, 怎会因公务繁忙就把婚宴设在江东?”
秦百宣何尝不知道祖父是在糊弄自己, 但这种事情外人还真不好随意揣测, 只能摇了摇头。
第二日,庞教习上完课, 一如既往地洒脱,背着手就往外走。
卫文康上前把人拦住,恭顺道:“教习,学生有事请教。”
庞教习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手上没带什么东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有什么事?”
卫文康从袖中掏出一小张折叠好的纸, “学生写了几首诗, 请先生指教。”
“原来是诗啊。”庞教习不以为意, 几首诗而已, 能有多少字, 指点起来应当也不费什么事。只是将将扫了那张纸一眼, 庞教习立马就合上了, “我今日还有事, 改日再说。”
卫文康低下了头,声音又轻又哑,“是我写得太差了吗?都怪我没有自知之明,叫教习费心了。”
等了一会儿, 见对方没有反应,卫文康声音更哑了,“打搅了,教习哪日有空,我再来请教。”
庞教习冷哼一声,“别装,这种玩意儿也敢往我这儿交 ,可怜的是我。”
卫文康抬起头来,面上不见任何异样,“情非得已,请教习见谅。”
“情非得已就可以来加害于我?给我一个看你这些玩意儿的理由,这可不是课业,也不在我的教授范围内。”
“这几首诗我预备送到刺史府参加诗文大会,届时在众人面前丢了人,也不好说是您的学生。”
庞教习忍不住了,“这些玩意儿你要弄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大会?”
卫文康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初稿而已,改一改兴许能化腐朽为神奇呢?”
庞教习:“……这玩意儿怎么改?堆砌辞藻,意境全无,连一个用得好的词都挑不出来。”
卫文康拿出另外一张纸来,“这是我收集的贺新婚的诗词名篇,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出差别来,还请教习与我指点。”
不怕学生差,就怕学生不知道自个儿差,庞教习那张毒舌再也忍不住,“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这差别还不大?你看这处……”
晚上卫文康问秦百宣,“你对庞教习可了解?”
秦百宣道:“你问他做什么?”
卫文康说:“我想拜他为师。”
沈知行有些惊讶,“确定是庞教习?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同啊。”
卫文康笃定道:“他才学绝不在特聘的那几个大儒之下。”
沈知行还是相信卫文康的眼光的,“既有如此才学,在州学中却没有才名,你觉得另有隐情?”
秦百宣回想了一下,“姓庞的进士我听过几个,但出类拔萃的一个都没有,他很可能隐去了名讳,这就不好说了。”世家子弟习字起就要开始背世家谱系,直到滚瓜烂熟,这让他们极为擅长找寻各种关系网络,对朝中出挑的人物更是如数家珍。
卫文康换了个问法,“那是否有什么才学出众之人突然销声匿迹的?”
秦百宣道:“这就多了,容我回去整理一番。”
“多谢秦兄。”这年头拜师没有关系和机遇,唯有诚心一道。但卫文康学业繁忙,总不能使出每日蹲守庞教习的笨办法,只能对症下药了。
陈教习见庞教习哼着小曲进来,不由好奇,“怎么如此高兴,你那个学生又有新作?”
“嗯,写起诗来了,照例是狗屁不通。”
“与我看看。”
陈教习看了一阵,接着神情古怪起来,“你这是挖到宝了啊。”
庞教习笑道:“算什么宝,不过是稍有几分天资而已。”
“嘴硬。瞧你这样子,对他很满意啊。怎么,有意收徒了?”
“那倒没有,收个徒弟做什么,麻烦。”
陈教习捋了捋胡须,脸上也带了笑意,“哦,我原本还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无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庞教习见他不似作假的样子,不乐意了,“你都收了五个弟子了,顾得过来吗,别误人子弟。”
陈教习道:“孔子七十二弟子,我这才五个,还差得远呢。且前头三个如今都已经出仕了,眼下就剩两个,多一个也无妨。”
“反正我不同意。”
“需要你同意吗?”
庞教习一把将陈教习手上的诗夺了过来,气呼呼地离开了雅舍。
陈教习瞧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对于卫文康拜师的事情,秦百宣还是很上心的,自己琢磨了几日拿不定主意,又特地给他祖父去信,言明各种缘由,望他祖父务必帮忙。
七日后,他祖父回信,只说庞教习此人性情洒脱,对名利皆不看重,只是好结交有才之人,若卫文康有心,还是得多展现自身才学,没有旁的捷径。至于庞教习的身份,他祖父让他不要深究。
秦百宣直接把信给了卫文康看,“我祖父不肯深言,可能帮助不大。”
卫文康看完信,道:“已经足够了,多谢。”
此后卫文康再没有提过拜师的事情,只一如既往地爱往庞教习那里交自己的“佳作”,对方也一如既往地总是把人批评得狗血淋头,只是扬言要收卫文康为徒的陈教习并没有什么动作。
十日后,刺史家的小姐和袁都事成亲前一天。天刚蒙蒙亮,刺史府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正式的喜宴前都会请大厨来做一顿饭,民间是为了提前款待帮忙的人,大户人家说的是款待至亲,其实就是试菜。因而今日厨房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众位大厨带着徒子徒孙,使出浑身解数,就想拔个头筹。只有卫文康,悠闲地坐在灶台前帮他师父烧火,火堆下面还埋了两个红薯。
“师父,咱们就做两道菜啊?”
公孙螯“嗯”了一声。
柳天骄担心,“刺史府会不会嫌咱们敷衍啊,我瞧他们都做了七八道菜,多的十来道呢。”
公孙螯淡淡道:“你数过没有,今日来了几位大厨?”
柳天骄早就瞧过了,“八位。”
“你觉得那么多菜,桌子上放得下吗?就是中途撤换,也要不了这么多,少不得要淘汰些。”
“那我们可以做得很差,直接背淘汰得一道都不剩,然后直接回家吗?”
公孙螯撇了他一眼,“你师父我的名声不要了?”
柳天骄笑道:“也是,我脑子没转过弯来。”
公孙螯继续道:“待他们试完其他人的菜,定然已经吃得腻味了,我们少呈上去一些,反倒是给他们省事,自然也不会有怪罪一说。”
柳天骄又担心起来,“最后一个呈上去,他们吃腻歪了,会不会觉得咱们的菜不行?”
“你师父我在江东州是浪得虚名吗?”
柳天骄忙道:“当然不是,师父最厉害了。”
如公孙螯所料,品尝到他们这儿时,刺史府的主子们都已经吃得腻味了,见到他们只呈上两道菜,脸上反倒是多了些笑意。
刺史夫人明氏恭敬地站在餐桌旁,给婆母布菜。“娘,您尝尝,这是特意请来做京城菜的厨子。”
尹老夫人打眼一瞧,“模样倒是做得漂亮,我就不尝了。”
明氏有些拿不准主意,“那这位厨子?”
尹老夫人蹙眉,几十年了,这个儿媳妇还是一样愚笨。“就这一个做京城菜的,撵出去你亲自下厨吗?”
明氏忙低头认错,“是儿媳失言了。”
尹老夫人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拿那双厉眼剜了她一下,就在丫鬟的搀扶下离了场。
直到看不见人影,明氏才把腰直了起来,对下面的人摆摆手道:“菜单既已定下,就让他们散了吧。记得每位大厨都给些赏,叫他们明日做菜用心些,万不可有什么差错。”
管家带着众人退下了,明氏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道:“夫人就是太好性了些。”
明氏只是摇头,她在这个婆母手底下讨生活几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受些委屈没什么,只是女儿的婚事才叫她发愁。
“媛儿还是不吃不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