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俩人先去肉市集买上六吊猪肉,又从北街绕半圈到了离着最近的震金镖局门前,却不成想佟镖头昨日就去隔壁镇上与友人相聚,应当是醉酒一夜,眼下还未归来,他们便将准备的菜蔬鸡蛋还有两吊鲜肉交给佟管家。
佟管家想让他们多等一会儿,魏承道:“山路遥远,雪天路滑,一会儿还要些事情要忙,不如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佟管家一听,觉得在理儿,也只得作罢。
既然没见上佟镖头,兄弟俩便先去看望诸葛夫子和师娘。
“魏承?罐罐?”
驴车刚停下来,他们身后就传来师娘惊喜的声音。
她腕间还提着菜筐,瞧着样子应当才从外头回来。
罐罐小跑扑过去:“师娘!”
“慢点跑,莫摔了去。”
师娘揽着罐罐好一顿稀罕,又笑着看向魏承:“这场雪来得实在是急,师娘给你们做的棉袍还都没送出去,昨儿我还和你夫子说若是你们再不来,我们就搭车去茂溪村找你们了。”
“雪一直不停,我们也怕到镇上后突骤暴雪再封了山路。”
魏承忙道:“师娘身体才好些,怎地又给我兄弟做袍子,这……”
“魏承,你和旁人客气也就算了和师娘客气什么,我整日无事,也只能做些针线活消磨度日了。”
师娘牵着罐罐小手,笑道:“走,师娘带你们去瞧瞧。”
魏承望一眼前头那辆有些眼熟的马车,道:“家中可是来了贵客?”
师娘左右看了看,低声些:“是孙览和李家小公子,他们这些日子常来这儿读书。”
又稍稍一叹:“你们夫子这两日夜里总是唉声叹气,嘴边还起了红疮,我问他什么他又不说,我就想着他应当是担忧你的学问,要不然你和罐罐今冬就在家中待着,你夫子也能常常指点你。”
魏承一听,心里有些愧疚:“家中还有牲畜要养,一时也是真走不开。”
魏承知道师娘夫子好意,但家中鸡群还要给他们赚银子,万不能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扔下摊子。
几人踏进垂花门,西耳房的窗户倏然打开半扇,露出孙览师兄的一张脸来:“可是魏师弟来了?”
魏承停下脚步作揖:“孙师兄。”
孙览回头说些什么,又招手道:“魏师弟,夫子有事找你,你快快过来。”
魏承先看向师娘,就见师娘笑道:“你夫子想来是要与你讲文章,读书要紧,你便先去吧,我带着罐罐去试冬袍,待会儿你再来试试新袍子合身不合身。”
魏承刚踏进书房,就见着镂窗拐角处钻出个人来,这人与他擦肩而过时还挤眉弄眼,瞧着心情十分不错。
魏承心下存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这李师兄读书如上刑,相处一载,这还是他头次见李师兄是笑着走出夫子书房的。
难不成有什么好事?
诸葛夫子坐在禅心罗汉榻上,脚下小几放着个暖砚炉,孙览师兄立在不远处。
魏承走上前作揖:“夫子,孙师兄。”
抬眼时心下一惊:“夫子这是怎么了?身子可是有什么不舒坦。”
诸葛夫子面色还好,只是嘴角生了红疮,瞧着像是生了什么大火气。
诸葛夫子一叹:“为师身上没什么不舒坦,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让人忧愁啊。”
魏承看向孙师兄,孙师兄稍稍垂眉,低声道:“听幽州城传来消息,今年二月份的县试怕是不成了。”
魏承怔了怔:“这是为何?”
孙师兄摇摇头:“咱们这小小的凤阳镇哪里能知晓此事何故,只是这消息是从府城传来,镇上学子人心惶惶,倒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魏承听夫子说过,康太宗在位时,不知何故,连续五年停止贡举,后又有一年或两年大比之事,紧接着朝臣提出“间岁之法”,说是“恩典不增而贡举期缓,士得休息,官不以烦矣。”*如此,贡举改为三年一比。
这突然停止贡举,还不知又是何故。
吴师娘说得没错,诸葛夫子上火的确是因为魏承,他想着魏承来年十岁科考,县学不说,那府试应当能让幽州城的学府记住他这号人物,他还与友人通信常常说起此事,听闻当今圣上最“留意科目”这忽然说贡举生变,不得不让人妄自揣测,也不知是后年考还是两年后再考,若是真如太宗在位时那般又来一次五年再考,这如何让诸葛夫子不忧愁?
这事魏承倒是没那么遗憾,但见诸葛夫子如此忧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而那孙师兄更别说了,脸色又暗又沉,瞧着像是受了打击一般恍惚。
有人欢喜有人愁,书房里的师徒三人沉闷非常,而李行谦则是在堂屋与罐罐玩得正好。
罐罐歪歪头:“师兄,你今儿捡银子了?”
李行谦摸了摸唇角:“我脸上笑容这样明显?”
罐罐挠挠小脸:“有点像我三郎哥娶媳妇那日了!”
李行谦大笑两声又赶紧捂着嘴,他道:“这事对我来说是好事,对旁人和你哥哥来说未必是好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说了你也不懂。”
其实是李行谦没多听,只听到来年多半没有县试就迫不及待借着“尿遁”跑出来玩了。
罐罐噢一声:“好吧,罐罐是小笨蛋呗。”
李行谦赶紧道:“我可没这样说,你这小娃若是笨,怕是就没有聪明人了。”
罐罐东看看,西看看,从棉袍子里掏出张纸来:“李师兄你帮罐罐一个忙,好不好呀?”
李行谦展开一看,愣了愣:“谁把墨洒上了?瞧着像是泥巴团?”
罐罐虎着脸:“这是罐罐要送给哥哥的生辰礼。”
“罐罐画了许久呢。”
李行谦惊讶:“魏师弟要过生辰了?”
“对啊,哥哥和罐罐的生辰是同一天。”
“你们兄弟竟然如此有缘分?”
李行谦又一拍头:“瞧我这话说的,若是没有缘分哪里会做兄弟做亲人不是?”
他眼珠转了转:“你这画只有你自个儿能说明白,不如我带你去?”
罐罐有点犹豫:“可是哥哥还没出来呢。”
“他们得有时辰能出来了。”
李行谦牵着罐罐小手:“等会儿咱们和师娘说,你想念陈老爷子了,我带你去瞧瞧成不成?咱们办完事就让你哥哥去陈爷爷那儿找你。你既然想给魏师弟送礼,自然是要瞒着他,到时候才能更让他惊喜。”
罐罐眼睛亮晶晶的:“好,罐罐听师兄的!”
师娘听说李行谦要送罐罐去陈老爷子家,倒也没多疑,只嘱咐他们两句雪天路滑,要仔细着摔跤。
一出夫子家小院,李行谦就快步抱着罐罐上了马车,这马车可比驴车快又稳,没一会儿就跑出老远。
这是罐罐第三次坐马车,他还是觉得新奇,小手掀开花纹繁复的布帘去瞧外头:“李师兄,马车跑得好快呀!”
李行谦也凑过来,笑道:“那是自然,这匹好马可是足足花了一两金呢!”
罐罐握握拳头,一脸坚定:“罐罐以后也给哥哥买宝马!”
李行谦吆喝着马夫:“再让马儿跑快点!”
不远处茶楼里,孙县令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那可是李家的马?”
师爷低头望去,点头道:“瞧着是,这凤阳镇只有李家有一匹这等好马。”
“想来应当是行谦……”
孙县令又摇摇头:“罢了,这考不成县试,他想来应当是最撒欢的。”
师爷又低声道:“这大康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何故生了贡举作停一事,想来应是那位……”
孙县令点点头,不欲多说,只道:“派你找的东西,可仔细找了?”
“这两日已经秘密派人到各村各镇去找了。”
师爷左右看看:“要么怎么说这京城来的大官竟然亲自来咱们幽州城的地界磨勘,原来是丢了东西,不过那种宝物就算被人捡到也都会藏起来,大海捞针啊……”
第92章
冬日里, 镇上老银铺向来没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丫头小童带着自家夫人姐儿的手镯簪子来修缮。
旁边的徒弟勤勤恳恳的清扫着石台上的银粉,那老银匠正悠闲躺在柜子后头的小榻上, 他脚边放着俩小炉, 正悠闲哼着小曲,想如意酒楼那口葱油蛋羹来着, 也不知哪来的红黄鸡蛋, 滋味的确鲜嫩, 午时再去吃上一碗……
“打扰。”
老银匠一愣, 微微抬起臂肘,问着徒弟:“谁在说话?”
徒弟忙放下活计走过去, 手往下指了指:“来了个小娃。”
老银匠挤上鞋子往柜台下一看,就见着这小娃穿着雪灰色的绒毛琵琶襟坎肩,里头是件厚重的冬袍子, 头戴顺色的兔帽护脖,两片脸蛋冻得通红,本来就胖,这样一冻有些粉粉红红,倒像是春日鲜桃了。
老银匠胳膊支在柜台上, 见他穿戴不错,乐道:“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是哥哥家的小少爷。”
罐罐从衣袖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薄纸, 踮脚送上去:“劳驾打一个长命锁, 按着这张画打呀。”
“哟,这么小的娃娃会画画?倒是有些文采。”
老银匠接过薄纸,展开就愣了,他身后的徒弟噗嗤一声,他这师傅凭相貌识文采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分明就是一团墨么。
老银匠张张嘴, 还未说话就见着门口又跑进来一个人,瞧着眼熟,正是老主顾李家的小少爷。
“罐罐,师兄来了。”
李行谦拿着两根果大糖多,甜脆而凉的糖葫芦:“来来,吃着慢慢和老师傅谈。”
罐罐乖乖接过:“谢谢师兄。”
李行谦笑着摸摸罐罐头,看向老银匠:“咱都是老主顾了,莫说虚的,您给瞧瞧,我这师弟的长命锁什么时候能打出来?”
老银匠道:“长命锁三两日就能打出来,主要的是……”
他反反复复翻过来翻过去瞧那张纸:“我实在是没瞧清您这师弟画得是什么。”
李行谦看一眼罐罐,忙道:“师傅,您这话说得多伤人,我这师弟还是个小娃,你看不懂也不要说出来啊,你问他不就成了!”
老银匠笑道:“小娃,那你告诉我你这到底画得什么图样?”
罐罐举着小手:“老师傅这儿可有笔墨?罐罐可以重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