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罐罐乖乖张嘴,闭着眼睛道:“好香噢。”
“困就睡吧。”
魏承抱着罐罐顺了顺他的肚子:“吃过饺子就是团圆了。”
“哥哥。”
罐罐贴贴哥哥脸颊,小声道:“罐罐今年七岁了,哥哥今年十岁了。”
“还要过好多年才能十八岁。”
魏承轻笑道:“不着急,要顺遂长大。”
罐罐眼睛清明一瞬,过了会儿又困迷糊了:“哥哥也要顺遂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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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魏承和罐罐又过上每日起早去镇上私塾读书,去武馆练武的日子。
罐罐这个正月嘴没闲着,小脸又圆润几分,个头也明显蹿了些,每日从武场打完拳都要摸摸自个儿的小肚,然后叹一声:“这正月攒点小肚又给练没了。”
这话惹得佟镖头和魏承好笑,有些习武汉子最怕身上赘肉,罐罐倒是好,极其爱惜自个儿身上的软乎肉。
正月一过,山野复苏,田草冒芽,也到了春耕播种的季节。
魏承也见过里正家给他们找来的年轻夫妻,俩人瞧着一脸老实相,眼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不服输就成,人只要一服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魏承没作犹豫就请了这俩夫妻帮忙耕地种田。
三月份出头,魏承和罐罐将后院的秋葱卖掉不少,眼下正是秋葱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束小秋葱是三文,一束约莫只有半斤,他们也没沿街叫卖,而是借着吴舅爷这条关系,家里的秋葱一大部分供给了如意酒楼,还有一些送去了甘九家的包子铺。
这每月下来不仅赚回给长工的工钱,自己买肉吃的肉钱,俩兄弟还攒下一两多钱。
过了正月,两处鸡蛋钱就没什么进账,魏承也没抓春雏来养,反而将自家老母鸡卖出去一大半,今年他想着专心读书,再者就是扩建羊圈,大力养羊羔。
养羊是个精细活,想要养好怎么说也要一年两年打底,不过他们如今不急着用钱,倒也等得起。
山地开化后,那从老魏家手里得到的四亩靠山地就被围建成了羊圈。
这活也是那对长工夫妻帮着做的,见着俩人将羊圈围搭的很是不错,边边角角也没有什么遗漏,魏承还给了他们一只老母鸡,让那汉子给自家媳妇养身体,他总觉得那娘子干瘦得过分,脸色还发黄,身子应当是有些沉疴旧疾。
也是从那天开始俩人做活更下力了,有时魏承见着都要劝劝他们活有轻重缓急,莫要伤了身子。
三月中旬,魏承和罐罐就被里正伯伯李三郎带着去到凤阳镇邻近的宋家镇,那是个靠着茂溪山东南角的小山镇,算镇也算是村,山里人不多,村话很重,但家家户户都养不少牲畜。
白发苍苍的老羊倌见着李茂德很是热情,拍着他的肩膀直喊老弟长老弟短,连带着魏承和罐罐也跟着沾光还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奶|汤。
眼下才三月,北地的早晚还是有些寒气。
听着老羊倌的话,魏承才知晓这趟真来对了。
原来养羊也不是像养鸡养鸭那般说养就养,就说挑种这一步就大有讲究。
腊月和正月出生的羊羔为上品羊种,仲冬左右的羊羔极爱患病,品相较次,有些大集上的人惯爱拿着饿瘦的羊羔以次充好,村人还以为自个儿占到便宜,却不成想早就被羊倌骗了去。
再者羊圈搭建和食料也有说道,且那养羊离不开山坡放羊,所以这家里的猎狗也要多添两只……
最后他们定下七头小羊羔,六母一公,总共给了十六两白银。
这还是看着里正伯伯的面子给他们便宜不少。
最为有趣的是七头小羊羔一路咩咩叫着被带回家中,那闻着味道来的小黑狼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疑惑这不是才过完年么,怎么又给它囤了这些肉粮?
好在罐罐及时扒着小黑狼的耳朵打碎了它的美梦。
不过有黑狼在羊圈留下气味,在他们寻摸猎狗的时候倒是没有野兽下山偷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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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溪山顶冰雪消融时,罐罐的冬袍换成了夹棉的小春袄,又不知从哪日起,热烈日头竟在后面追着罐罐跑,他穿着轻薄凉爽的小夏衫,蹲在井边大口啃着凉爽甘甜的寒瓜,鲜红的寒瓜汁水不小心溅落在衣领上。
他用帕子轻轻去擦,擦着擦着,绿莹莹的小夏衫又变成了枣红色的对襟冬袍,掉落在地的绣花帕子也凝成一地霜雪。
“哥哥!又下雪啦!”
罐罐欢欢喜喜的跑进屋子里,而他身后堂屋墙壁上的刻痕一点一点上移,是岁月,也是童年光景。
四年后。
第100章
“掌柜的呢?你们掌柜的在哪儿!”
“今儿你们聚源典当不给老子个说法, 老子就冻死在你们铺子门口!”
初冬迈进,薄雪飘洒,北街巷口的聚源典当铺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
王雄生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个白布袋子套着的玩意, 一双浑浊鼠眼死死盯着当铺里的小伙计:“你, 你若是再逼我我就死在你们铺子前!你们丧尽天良,为商不正, 要逼死我等贫民百姓!”
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掩面痛哭:“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在我死后替我敛尸报官!”
“这是怎么了?”
“瞧着他抱着个玩意儿, 想来是去典当东西, 有钱赎回来后就变成假的了?”
“真的?那以后谁还敢来聚源当铺来典当东西?我听人说这铺子的大掌柜是三年前幽州城来的富户老爷?铺子平日多是卖南边的瓷器字画,还做些典当活计, 怎么还做这等卑鄙之事?莫不是有些人买到的玩意儿也是假的?”
“说不准呢,为商不奸!”
“你死不死和我们当铺有何干系?”
铺子里有个小伙计听着旁人这样污蔑当铺很是恼火。
他面嫩眼大,说话也直, 掐着腰骂:“你那破玩意儿本就不值几个铜子儿,头年是见着你痛哭流涕要给兄长治病,铺子才破例收了这玩意儿,你不到三月就将这玩意儿赎了回去,前脚赎走后脚就来叫唤说铺子换了你的玩意, 空口无凭,你当我们铺子的当票和账薄是死的吗!”
王雄生一口浓痰呸在铺子门上, 哭道:“你们换了我的宝贝, 你们还有理儿了!”
“今儿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小伙计见着自个儿每日都仔细擦洗的木门被吐上秽物,气得冲上去要与这无赖拼命,好在一左一右两个伙计拦着他:“莫要和这等人动粗,真是脏了手脚!”
围观人群见着苦主要撞墙也急忙拦着:“你这后生莫要冲动行事, 他们当铺不仁义,那你就报官!”
“何故为了这等腌臜丢了性命,我等定帮你讨回公道!”
小伙计双臂被俩伙计架着,听到报官眼睛一亮,双腿悬空飞踢几下:“报官!我还怕他不报官呢!”
不远处乍然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扬鞭声。
几个伙计踮脚去瞧后面露惊喜:“小掌柜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着一匹长毛棕马前蹄踏雪直朝他们冲来,乌泱泱的人群吓得忙分道两边,王雄生也想跑但是迟了,那条冷硬粗糙的马鞭不知何时缠上他的手臂,让他想动也动不了。
“我便是你要找的聚源当铺的掌柜。”
那小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雄生,一双圆目亮而狡黠:“你跑什么?”
“魏小掌柜!”
小伙计南哥儿忙迎上来:“这人您可还记得?三月前曾经抱着个铁觚哭哭啼啼来典货,今儿就说咱们换了他那玩意儿,非说自个儿典当的是什么传家的铜觚!”
王雄生嚷嚷道:“我典当的就是盛酒铜觚!”
又翻开手里的白布口袋,亮给众人去瞧:“大家评评理,一模一样的玩意儿怎么就从铜变成铁了!”
他捶着胸口痛哭:“我太爷爷曾做过宫廷内侍,他当年可是贵人身边的大红人,赏赐宝物不计其数,哪成想最后一件宝物传到我这儿就断了,我无颜再见我老王家的列祖列宗!”
南哥儿听他扯出这一桩,有点急了:“铺子典当的货7 7 z l都妥善保管起来了,就是没人换你的玩意儿!”
众人窃窃私语,那被唤作魏小掌柜的少年却是噗嗤一笑:“你确实无颜再见你家的列祖列宗。”
“你太爷爷是个内侍阉人,你却能囫囵站在这儿当街撒泼,你爷爷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更何况你这个孙子!”
南哥儿反应过来,捧腹大笑:“你太爷爷都没根儿,哪来你这个孙子!”
王雄生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向来是张口就来的主儿:“我,我爷爷是,是过继的不行吗……你这毛都没长七齐的小子莫要钻话空子,快快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今儿非争个你死我活!”
魏小掌柜笑着松了马鞭,那王雄生差点摔个踉跄。
他利落的从马背一跃而下,笑道:“你说亲生就亲生,你说过继就过继?待我等报官之后,别说你爷爷从哪儿抱来的,就是你那太爷爷何时进宫丢了根儿都能给你找出日子来!”
又抱着双臂打量王雄生一圈:“你说那是盛酒的铜觚?我记着你那玩意儿是深腹,附耳,有大篮,这可不是盛酒的玩意儿……”
“不是盛酒是什么!我爹常用此盛酒!”
“盛酒的铜觚,圆口,深腹,圈足,名为瓿,你那玩意若为铜底,想来应当是个痰盂!”
魏小掌柜又一笑,白牙晃人:“不过你那玩意儿因着是铁底儿,还铁锈斑斑,怕是连痰盂都比不得,应当是蒙朝汉化年间两用尿虎和痰虎!我当时收下也不过是瞧它花纹难见而已。”
王雄生捂着胸口,好似难以接受:“你,你说什么……”
“瞧你这模样,想来诓人之前没少用其饮酒啊,味道如何?”
魏小掌柜脸上笑意一收,回头看向几个伙计:“多说无益,带着那日的当票与他去报官。”
南哥儿高兴的应了声:“哎!”
王雄生还想狡辩几句,可看了个热闹的人群早就不忍风寒渐渐散去,再没人听他那套卖惨诉苦。
他鼠目左右望望,抱着怀里的铁觚就想后退溜走,却不成想被人高马大的伙计扯住手腕:“还想跑?你不是要个说法,走,去县太爷那儿要说法!”
王雄生被拖走前急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小掌柜,您今儿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两日都不来当铺么?”南哥儿要迎魏渝进去。
魏渝摆了摆手:“路过而已。”
他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老爷子不在?”
“不在。”
南哥儿揣着袖口笑呵呵:“听说是去陈老爷子那儿赏雪煮茶去了。”
“成。”
魏渝黑靴轻踢马腹:“你等杂扫铺子后就关门归家,我先回了。”
“雪天公-众-号高-唥-萄-萄路滑,你慢些个儿!”
南哥儿见棕马跑出老远还不忘追出去嘱咐一声,看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回到铺子。
一进铺子就听到有伙计的笑声,遂脸红道:“你们都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