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他只道:“囊中羞涩,等在下攒攒银钱再来拜读大人名作。”
小书童也不强求,还劝道:“抄书只要一两银子,学子若是有闲也可以来楼中抄书。”
魏承点了点头,再无多言。
这一趟是真没白来,魏承还在犄角旮旯寻摸到两本难见的墨程,真算是意外之喜。
他细致将科考文集看过,又问道:“可有农书?”
“农书?没有,一本也没有。”
小书童摇摇头,还笑了笑:“咱们这儿怎么能有农书呢?来鸿运楼寻书的都是学子和夫子,这农书应该是给乡下村户看的?乡下村户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么能看懂农书呢?”
魏承想道农书不是给百姓看的,而是给当地里正和县令看的,只有这些人先看懂了,才能教会贫苦百姓如何饲养牲畜,又如何丰渠治田……
凤阳镇没有农书也就算了,连幽州城都没有一本农书?
魏承心里有些失望。
他又买下几捆难见的好纸和一些笔墨,留着自个儿用些,再送给徽林私塾的学子们些,师兄弟们都知晓他来了幽州城,也应当给他们带回点东西。
最后交了一两银钱。
他回去寻罐罐时,就见着罐罐小手撑着脑瓜,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罐罐?”
“哥哥。”
罐罐猛然惊醒,揉揉眼睛:“你想要的书可都买齐全了?”
“买齐了。”魏承没说农书的事。
罐罐一起来就哎呦一声又坐回去:“哥哥,有密密麻麻的针在缝罐罐的脚丫!”
“别站起来,越动弹越疼。”
这两年罐罐越长大越爱抽筋,常常在半夜发作,魏承将书本放在桌上,微微弯腰:“来,哥哥背你回去。”
罐罐的小脸有点红:“罐罐都不是小宝宝了,不是小宝宝还教哥哥背,会被人笑话呢。”
魏承笑道:“这是幽州城,又不是凤阳镇,谁都不认识你,他们笑话你又如何?”
“就等哥哥这句话呐!”
罐罐单脚扑到哥哥背上,肉乎脸蛋蹭蹭哥哥的脖子:“哥哥最好啦!”
魏承慢慢起身,不忘拿着重金买来的书本,淡笑道:“走吧,咱们也该回了。”
夕阳西下,不久前还热闹的街面渐渐安静下来,倒是福人居一带的酒楼青楼更添喧哗。
“哥哥呀。”
“嗯?”
罐罐偷笑一声:“其实刚刚路过胭脂铺时,罐罐脚上的针就跑光啦!”
“没事。”
魏承轻笑道:“哥哥愿意背你。”
罐罐欢呼一声,甚为高兴:“罐罐也愿意让哥哥背,让哥哥背一辈子!”
这条街离着他们住的宅子不远,拐过今儿卖羊肉的肉市就能到家,罐罐伸着脖子往前望了望:“哥哥,你看左面。”
魏承转眼望去,就见着一位破布烂衫的年轻夫郎正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在那烂菜叶和杂物的土堆里寻摸东西。
“哥哥,那个人我记得,好像是午时头上插草的人。”
俩人的说话声惊动了那一家三口,这三人仓皇转过身,已然一副瘦脱相的模样,尤其是俩小汉子赤着发紫肿胀的脚丫,那夫郎眼窝凹陷,身上打着摆子,他的鞋子也算不上好,像是一堆破破烂烂的布强撑起一双鞋来。
有个小汉子扯扯夫郎的衣摆:“阿爹……”
那夫郎颤颤巍巍后退:“别,别打我们,我,我们这就走!”
还不等魏家兄弟说话,瘦小夫郎就扯着俩小汉子往后巷跑没影了。
见此,罐罐也从哥哥背上下来了。
魏承见着那俩小汉子光着脚,就想起当年捡到罐罐时的情形。
“哥哥?”
罐罐歪歪头:“哥哥你在想什么?”
魏承轻叹一声:“无事。”
前头就是繁华热闹的福人居,知府大人的外表侄因着菜上早些,就能将一桌子好菜全撤下去丢掉,而有些人却头插草标,寻着烂菜叶就为了填饱肚子。
“师兄他们吃了恁些好东西,想来不吃夜宵也成。”
罐罐解下他挎着的包袱,从里头拿出打回来的一兜肉包,扯下两张宣纸将这二十多个肉包子给仔细裹住,又弯腰放在那一家三口刚刚停留过的烂菜叶堆边上。
“哥哥,走吧?”
魏承点头道:“走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是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次日,魏家兄弟特意早早起来。
先是去布行拿了五十匹滑布,一问才知道这布产自邺城,滑布的确是新奇货,用得是冬麻,这冬麻比黄麻和剑麻软些,又因着用了柳木染,虽说比不上丝绸和棉布,但总比粗麻布顺滑不少,听闻这布又叫柳布,一匹一百六十文,见着他们买的多,布行老板给他们一匹便宜三文。
又买下十二匹花纹精巧的彩棉布,一匹就要五百文!其中有两匹是要送给师娘的,剩下的十匹供给镇上的富户,想来留不了几天就能被抢光。
囤完柳布和彩棉布,兄弟俩又去囤醋,不成想去第一家时还遇到了闭门羹。
那酱园铺掌柜听说他们要买三十坛醋,便知晓他们是要倒卖,联合着伙计一道给他们兄弟赶了出去。
兄弟俩见此便去到旁家,可尝过之后还是觉得味不对,就这家喜福酱园铺子的醋最香也最好吃,凤阳镇上卖得最贵的甜香醋都没他们家的好吃。
“我们又不是在幽州城卖,也不和他抢生意,他这是急什么?醋方子在他手里,这老板倒是一点也不变通,若是他这醋在凤阳镇吃好了,回头客也就多了,最后赚钱的还不是他么?”
罐罐掐着腰道:“他不让我买,我偏买!”
魏承笑道:“想到什么招了?”
罐罐左右看看,偷偷在哥哥耳边附耳两句,露出雪白小牙:“怎么样呀?”
魏承点点头,认可道:“总归是咱们赚的。”
酱园铺掌柜盯了会儿铺子就有些犯困,嘱咐铺里伙计:“今儿无论谁要一下买三坛以上的香醋都不准买,若是有人要买,你去里头唤我。”
伙计点头道:“哎,小的记着了。”
过了会儿,铺里陆陆续续有人来买香醋,这些人也不多买,一人就买一坛,瞧着也都是幽州人,还有几张熟面孔他也就放下心来。
小伙计见着铺子货空了,连忙让另一个伙计去地窖搬货,他一边收铜钱一边记账,直累得气喘吁吁,心道今儿这生意也忒好了吧?
不过他们家这红香醋远近闻名,就连福人居和禄菜楼这两大酒楼都吃他们家的醋呢。
那俩小外来户也算是有些眼光。
过了会儿,俩伙计终于得空歇了,搬醋的伙计擦擦汗:“不说晌午,就说咱这一下午卖了多少坛醋?掌柜的等会儿醒了,定要夸咱呢!”
小伙计笑道:“我来看看……”
等数完之后,小伙计脸上笑容一僵:“三十坛?”
“三十坛?!”
小伙计气得咬牙切齿:“这狡猾的小外来户!”
“走,找他们去!”
俩个伙计追出来时,魏家兄弟早赶着驴车满载着三十坛喜福香醋和几十匹布跑回落脚的宅院。
明儿就要返程,镖师们都买了些稀罕玩意儿给自家夫郎妻子带回去,他们见着魏家兄弟买了这老些东西都围上来,有人羡慕也有人酸气。
魏家兄弟一辆马车一辆驴车倒是想买什么买什么,他们这些镖师却是不成的,一是没那么多银子,二是镖局的车马返回去也得先紧着粮庄少东家用,这是镖行的规矩。
至于镖里剩下的几匹车马早就被佟家兄弟的年货装满了,镖局能让这些镖师买些东西给自家人带回去已经算体贴了。
“魏学子,你们怎么囤了这老些醋和布?”
“这布瞧着不错,像麻布又不像麻布,没见过这布啊……”
“这布是冬麻,柳条染,瞧着比粗麻顺滑些,这醋啊,甘爽醇厚,可比咱们镇上的醋好吃多了……”
罐罐也不瞒着他们,将醋和柳布的事和他们一一说过,有个镖师道:“你们兄弟可真舍得啊,就这样白给旁人一文钱叫他们买醋?这都快赶上小半坛醋贵了吧?再者这醋买的时候就挺贵,搬回镇上能有人买吗?”
魏承边捆车边道:“卖不出去就自个儿留着吃,左右这玩意儿也坏不了。”
那镖师有些好为人师,又道:“你们兄弟年纪小,真是攒不下钱,这卖羊赚点银子全搭在这些醋和布上了吧?凤阳镇哪里缺这些玩意儿,若是你们卖不出去,定会赔个底朝天!”
海叔皱眉:“老刘啊,你别乌鸦嘴瞎操心,人家魏学子和罐罐多聪慧的人物,人家做的是买卖,你张口闭口就是赔钱,多不吉利!”
魏家兄弟对视一眼,明显都不想和镖师起争执,只好自顾自的捆着驴车。
刘镖师见没人搭理他,摔了下捆车的麻绳,呵了声:“这样聪慧的孩子我是受不起啊!我儿子是笨点,可好歹不败家嘛!”
第111章
海叔见着刘镖师走了,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帮着魏家兄弟捆醋坛子:“山路颠簸,光用干草铺车还不够,你们这些醋坛子得挽上扣套。”
魏承哥俩到底是比不过海叔这等押过酒镖粮镖的老师傅, 只见那长长的麻绳在他粗糙宽大的手中左打交叉口, 右抽绳扣,来回四五次, 没一会儿, 十来个醋坛子就被老老实实捆在一处。
罐罐抬手晃了晃, 便发现这些醋坛子像是被定住了, 一点也不晃动,他圆眼亮出光来:“海叔, 你真厉害!”
“害,这有什么厉害的。”
海叔一边给他们示范一边道:“把这坛子捆好了,路上能省得磕碰, 就是回家卸货,拿也好拿,能省了不少力气咧。”
有着海叔的帮忙,浑圆矮胖的醋坛子很快就被捆成三排,他们又用干草细致铺满夹缝, 最后将厚实的黑毡布牢牢盖上。
只要不在半路翻车,这三十坛红香醋就能顺顺利利带回凤阳镇。
海叔拍拍手上的灰, 笑道:“你俩午后还去不去城里逛逛?”
“是要逛逛。”